方顏玉回了陳家後院之後, 晚上卻是躺在牀上,無論如何都睡不着。季威榮見他翻來覆去,似是十分焦躁一般, 好奇問道, “念常, 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身體有何不適?”
方顏玉坐起身來, “阿榮, 我心裡有不祥預感,總覺得要出事。我還是去張家看一趟,不然我心裡不安。”
季威榮點點頭, 然後嘆了口氣,“念常, 我真是沒用, 一點也幫不上你的忙。”
方顏玉見他失落的臉, 伸手撫上他面上疤痕,“阿榮, 你在我身邊陪着我,便是對我最大的好了。”說罷臉貼了過來,對他纏綿的一吻。
最近,季威榮對他的吻越來越沒有抵抗力,一吻結束, 只覺得腿都軟了。
方顏玉穿好衣服, 在夜色下躍出門去。很快, 他就來到張家, 張家後院一片漆黑。方顏玉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只是心裡焦慮不安,似乎這裡有什麼在召喚他一般。
以前, 他都是在這裡耐心等待,只是這次,似乎有什麼在催促他,他顧不得其他,直接衝進張家,斬殺攔截的惡鬼,直接衝進了萬鬼洞門口。按照上次的方法,他將萬鬼洞大門打開,忽然一陣狂風從中吹出,那陣風甚是猛烈,幾乎讓他無法站立,待他定睛望去,眼前卻是站了一匹怪物,看着像是一匹豺狼,身形卻是威猛高壯,眼中兇光畢露。
方顏玉心中一驚,便要拔劍,卻在看到那怪物時腦中一痛,一個名字忽然就浮現出來,他脫口而出,“白牙,是你在呼喚我”
那怪物咧嘴,露出類似笑的表情,“不錯,長庚。許久不見。本來想和你敘舊,只是現在我有要事,你把這洞關上,快點走吧。省的赤虹來了發現不對。”說完那怪物便飛身躍走。
方顏玉已經看見周圍集中了更多的惡鬼,當下不再耽誤,關上萬鬼洞,突圍而去。心中卻是波浪滔天,爲何自己會知道那怪物叫白牙?那怪物如何認得自己?長庚又是誰?自己爲何會知道進入萬鬼洞的方法?爲何會迴應白牙的呼喚?
擺脫追兵之後,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季威榮還是往常一般沒睡,坐在桌邊等他,他心中一暖。
季威榮見他面上表情,心中一陣疼痛,“念常,怎麼了?可是出了大事了?”
方顏玉搖頭,只是見到他的瞬間,心口竟然疼痛異常,他上前緊緊抱住他,他覺得這世界上,沒有屬於他的東西,他的生命是如此的孤寂,似乎有無數的謎團圍繞着他,他卻無法破解,那種無力,那種孤獨無援的境界,那種空虛,幾乎要讓他壓垮。現在唯一支撐他的信念,便是要變強,殺了赤虹,殺了尊主,這樣,才能結束方家幾百年的折磨。
還好,身邊還有這個男人陪着他,還有他在支撐他,還有他在對他好,不然,他幾乎找不到繼續下去的勇氣。
此刻,方顏棋的房間裡,方顏良正和那怪物對峙。看來眼前的怪物便是小七病倒的元兇,只是要如何除去纔好?方顏良心中萬千辦法想過,卻不知該如何出手。那怪物的觸手正伸入小七的眼睛中,他若是輕舉妄動,就怕那怪物瞬間就要了小七的命。正在猶豫間,忽然一陣狂風颳入,屋中的燭火滅了,一個威猛的影子闖了進來。
方顏良大吃一驚,這又是何處殺出來的?是敵還是友?
那影子依稀是隻猛獸,進來之後,卻是向方顏良拜倒,“幽切大人,我本奉你爲主。當年你我也曾約定,若是我真正的主人出現,便放我自由,今日我已經等到我真正的主人,感謝你多年的照顧。”聲音如同直接在腦海中響起,方顏良吃了一驚,並不明白這猛獸意指爲何。
那猛獸不等他作答,卻是站起身來,猛地張開嘴,露出嘴裡獠牙。方顏棋身上的怪物殘破的臉上露出驚駭的表情,正要轉身就跑,猛的被那猛獸張嘴吞下。
方顏良鬆了一口氣,看來來者是友非敵。正要去查看方顏棋的情形,卻見那猛獸竟是猛的一躍,在方顏棋的身上失去蹤影。
方顏良一愣,那猛獸哪裡去了?
此時的方顏棋卻是在冰火兩重天中,極端的痛苦包圍着他,他幾乎徹底瘋掉。忽然,包圍着他的熾熱岩漿與在他痛苦至極之時會救他的碧綠清泉都不見了,他也終於可以睜開眼睛,打量周圍的環境。
他現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漂浮在半空中。周圍一片白茫茫的。
方顏棋一愣,難道,他已經死了?
半晌,他的身子開始下墜,緩緩的,周圍開始出現顏色。難道,他是在前往地獄的路上嗎?
周圍似乎是五彩繽紛的顏色,他向腳下看去,腳下並沒有出現地獄血池,而是鏡子一般光滑的地面,他依稀看到自己正在下墜的影子。一直到快要着地,他纔看到,這鏡子一般的地面下面,竟然還有一塊空間,空間里正用無數的鐵鏈,鎖着一個男人。
那男人正偏着頭睡着,似乎感覺到了方顏棋的存在,那人轉過了臉,看向方顏棋,露出微笑。
方顏棋心中大震,那不是他二哥嗎?他怎麼會在這裡?又是何人將他囚禁在這裡?
那人確實和方顏玉生的無一二致,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幽暗冰冷異常,看人的眼神也如狩獵的毒蛇一般,讓人心生不快。
方顏棋卻是一片焦急,他白日裡還見他二哥活生生的,還斬殺衆鬼救了他,怎麼晚上他二哥便被囚禁此處?這裡又是哪裡?
只是,忽然,眼前的景象卻消失了。他的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似乎剛剛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像。他聽到有馬蹄一般的聲音,卻是聽不分明是從哪裡傳來,過了不久,一個高壯威猛的影子在他面前出現,那是一個怪物,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怪物。
那怪物長相甚是醜陋,長得有點像狗,卻是滿身兇殘的氣勢。那怪物見了他,露出滿嘴的獠牙。
方顏棋心中大驚,那怪物的身上,竟是露出滿滿的殺意,他額上滑下冷汗,站在那怪物的對面,動也不敢動一下。
方顏良重新掌上燈,方顏棋的呼吸已經平穩,雖然還是無法叫醒,看起來卻已經擺脫了危險。
尺素進來了,她不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方顏棋呼吸平穩下來,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她畢竟還年少,還是按捺不住,伏在方顏良的懷裡哭了起來。
方顏良輕拍她的背,低聲安慰她。兩人在方顏棋窗前坐了半宿,方顏棋也沒有轉醒的跡象。方顏良心中甚是不安,在天亮的時候,交代尺素看好方顏棋,自己離開方府,動身去找華葉。
方顏玉這天夜裡很久也沒睡着,天將近矇矇亮的時候,他才閉上眼睛。
這次,他又做夢了。
他被囚禁在那窄小的山洞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沒有人,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如此的安靜!
如此的寂寞!
如此的空曠!
如此的……絕望……
他只能對着空蕩蕩的牆壁發呆,然後踮起腳尖,用指甲,一下一下的划着牆壁。
沒有人和他說話。他只是在那片狹窄的空間裡,靜靜的坐着,不用哭,不用笑,不需要任何的表情。
反正沒有人聽他說話。
反正不會有人看他的臉。
他甚至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
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少年。
也許是十年,也許是百年,久到他根本數不出來。
他沒有任何的記憶,他甚至也沒有名字,反正也不會有人叫他。
這麼久的歲月,他怎麼就沒發瘋呢?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天改變了。
那天,洞門口露出一張俊秀異常的臉,那個人,有一雙異常溫柔的紅色眼睛。
那人開口了,“奇怪,小孩兒,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他盯着那人不說話。時間太久了,他聽不懂話,他也不會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那人見他呆滯的眼神,愣了一下,然後走了。
那人走了,這是這麼久以來,他聽見的第一個聲音。
只是,自己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於是他轉回頭繼續看着牆壁發呆。
又不知道多少天,那人又出現了。這次,那人直接將手伸進山洞,將他抱了出去。
“原來如此,你竟然是他。”那人輕輕嘆氣,“雖然知道是你,我竟然心中不忍。罷了,你跟我走吧。”
於是那人將他帶離了那個山洞,那個他被囚禁了無數歲月的地方。
那人的懷抱如此溫暖,“我叫幽切,鬼王幽切。看樣子,你還什麼都不會,沒關係,我來教你吧。”
真如他所說,幽切開始教他一切的東西,說話,寫字,讀書,甚至彈琴。
幽切彈的琴很好聽,他從未聽過那樣溫柔動人的琴聲。
幽切看着他,“真是奇怪,你這雙眼睛,竟是像極了我那小弟弟。你若是不嫌棄,便當我是大哥吧。”
他深深的回看幽切,“你若待我如弟,我自當追隨你爲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