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待我爲弟, 我自當追隨你爲兄長。”幽切喃喃念着這句話，眼中竟是有淚光。
從那之後，他便叫幽切爲大哥。
他的大哥性格甚是溫柔, 在那萬鬼洞中, 除了他大哥, 還有白牙, 他大哥告訴他, 那是神獸睚眥。有時候，還會有個女人來。他很畏懼那個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血紅的衣服，就像是剛從血池裡爬起來一般。
那女人一來, 他便悄悄躲在一邊，不敢靠近。
他大哥從來不會責備他, 反而在那女人走了之後會抱着他安慰他。
他什麼時候能長大？長得他大哥一般的高大？
他什麼時候可以變強？變得如同他大哥一般的強？
他是否可以和他大哥一般變得溫柔？連兇猛的睚眥都對他甚是愛護。
偶爾, 他大哥會帶他在萬鬼洞裡巡遊。他不明白, 那些惡鬼爲什麼要如此畏懼他大哥，他大哥明明是個溫和的人, 不是嗎？
有一天，赤虹又來了，她和大哥劇烈的爭吵。
“幽切，不要可笑了。什麼長庚？他根本不是你弟弟。你要護着他和我作對嗎？”赤虹生氣時候的臉真可怕。他躲在邊上暗暗的想。
那次他大哥沒有笑，反而一臉凝重, “赤虹, 本王說他是我弟弟, 他便是。你叫我做什麼, 我都可以答應你, 但是我萬萬不會讓你帶走他。”
赤虹大怒，“你明知道他是誰。難道你是要這人間大亂嗎？”
幽切嘆氣, “難不成非要這個法子不行？”
赤虹悶悶道，“若是還有別的法子，我又何必來找你，當初我又何必留下他。”
幽切搖頭，“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帶走他。除非你踏過我的屍體。”
赤虹怒極，“你！幽切，你明知只有我們聯手才能震住他，你竟然爲了護住他這樣爲難我。”
幽切起身，一甩袖子，“不用多說了，若要帶走他，就踩過本王的屍體。”
赤虹和幽切打了起來。他害怕的在邊上看着，睚眥卻不出手。
“白牙，你救救大哥。”他懇求睚眥。
睚眥看了看他，搖了搖頭，“赤虹是對的。再說了，幽切沒要我出手，我不能出手。”
赤虹和幽切打的平分秋色，那場戰鬥持續了很久，他想去幫忙，卻根本無法出手。
直到赤虹和幽切都累了，他看到赤虹差點傷了幽切，他不顧一切的跑了出去，擋在幽切的身前，“你不要傷我大哥！”
幽切一愣，連忙將他護入懷中，自己卻被赤虹打的吐血飛出。
他慌了，抱着幽切大哭，“大哥，你不要有事。”
幽切摸着他的頭，眼神溫柔，“大哥沒事。”
赤虹卻是驚訝的很，“很好，幽切，還是你厲害。”說罷，失了魂一樣的走了。
幽切傷的很重，他後悔極了，“大哥，我錯了，如果不是爲了我，你也不會受傷。”
幽切摸摸他的頭，“傻瓜，我是你大哥，不護着你護着誰。”
不久之後，赤虹又來了。
這次，赤虹和他大哥坐下來，兩人不知道商量了什麼。
許久之後，他大哥過來，抱他坐上膝蓋。
“長庚，大哥有事，要離開這萬鬼洞。大哥不在的時候，讓睚眥護你周全可好？”
他抓着他大哥的袖子，倔強的不要掉下眼淚，“不要，大哥你不要走。”
幽切嘆氣，拿出一塊白玉，“長庚，這是睚眥的魂玉。你拿着這塊玉，可以命令睚眥爲你做事。這玉里還有大哥的一縷殘魂，若是你以後強大了，外面也太平了，你便拿着出去。也許你可以找到我。如果那時候大哥還在的話。”
他將臉埋入幽切的胸口，“大哥，不管你在哪裡，我都要去找你。”
幽切又嘆氣，“傻瓜。等你變強了，再去找大哥。大哥希望你就乖乖在這裡等着。等大哥回來找你，好嗎？”
他大哥又去了一趟萬鬼洞的最深處，然後就走了。
他就在萬鬼洞癡癡的等。
無數次，他站在萬鬼洞的門口，那是化靈血陣，沒經過幽切允許的惡鬼只要通過這裡，便會被外箭穿心。
他一天又一天的等着，大哥都沒有回來。
他很用功的練武。
他跟着睚眥學功夫。
他找萬鬼洞裡的惡鬼比武。他要變強，纔可以去找他大哥。
終於，那天，他穿過了化靈血陣。
萬箭穿心，果然痛苦，他大哥沒有騙他。
他爬着出了血陣。睚眥在他背後涼涼的看着。
“白牙，我去找我大哥了，你看好萬鬼洞，別叫這些惡鬼逃了出去。”
睚眥似乎在嘆氣。
他滿身是血的爬了起來，拿出他大哥給的玉佩。這裡有大哥的殘魂，有大哥留下的氣息，順着這個氣息，他可以找到他大哥。
於是他拿着玉佩在海州府裡晃盪，血流了一地。
白日裡他不敢出去，只能夜晚出動。
有一天，他經過一個大院子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他大哥的味道，還有濃重的鬼氣。
他好奇的望了一下，看到一個容貌精美的孩子。那個孩子，還只有四五歲大，可是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大哥。
不會認錯的，儘管容貌變了，儘管他的力量都消失了，那是他大哥沒錯。
天亮了，他大哥在陪着一個美婦曬太陽。大哥在讀書，他讀書時候的表情總是那麼好看。
他走了過去。
他大哥看不見他。
太正常了，因爲，他現在是鬼呀。他一直都是一個鬼。只是，現在，他大哥卻成了人。
那美婦說話了，“良兒，你說，蘭姨要是給你生個弟弟可好？”
他大哥眼睛一亮，“真的嗎？說好了哦，你要給我生個弟弟，我要教他讀書，寫字，以後我送他去學堂，誰要是欺負他，我一定揍他。”
他的眼淚就下來了。他要做他大哥的弟弟，永遠都是。
他看出來了，那個美婦懷孕了。
那個孩子，應該是他大哥的弟弟。人類的弟弟。
只是，他想追隨他的大哥。所以他把孩子的魂魄吃了，自己附了進去。
大哥，你會不會怪我害了你的親弟弟？
只是，大哥，沒有你的萬鬼洞好寂寞，他一刻都等不下去。
大哥，平時有什麼都是你擔着的，也讓我陪在你身邊，爲你做點什麼，可好？他一定會當個好弟弟。
方顏玉醒了，淚流滿面。
季威榮看到他的淚水，輕柔的拭去，“念常，你又做噩夢了嗎？不用怕，我在這裡。”
方顏玉搖頭，淚水洗過的眼睛卻更堅定。
方顏棋和眼前的兇獸對峙着。
這裡沒有時間，沒有日月光影，除了眼前這隻兇獸的眼睛，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不能眨眼。
不能放鬆。
不能低頭。
不然會被殺死。
方顏棋覺得身上都涼透了。鬥志卻越來越勇。
他不要認輸，他當了十幾年的廢人，現在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恢復，怎麼可以在這裡認輸？
他瞪大雙眼，集中所有的意志力。
這裡沒有人，沒有人來救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不能放棄。不能認輸。
如果他死了，他大哥會傷心吧。
是不是，只有他大哥會爲他傷心？
對了，還有尺素。
……還有二哥。
是了，二哥還被人囚禁着。他要出去，雖然他還年幼，他也可以護着自己的兄弟，而不是每次都等大哥和二哥來救他。
意志力似乎更加頑強了，他美妙的雙目中似乎燃燒起了火焰。
眼前的兇獸也變得更強。
方顏棋覺得全身的力量似乎都集中到了雙眼之中，他兇狠的看着眼前的兇獸，用比它更加兇猛的眼神。
他感覺有某種無法言喻的力量涌上雙眼，他在兇獸的眼中看到了動搖，兇獸後退了一步，然而很快，一股更加兇猛的氣勢壓了過來，他悶哼一聲，狠狠咬住着腮幫子，絕不退後。
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在對抗，方顏棋無法言說，可是他知道有力量在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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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累極了，眼眶更是痠痛難忍，可是他不能休息。一放鬆，他就是死。
忽然，眼前的兇獸退卻了，逼人的氣勢撤去，他看到那兇獸的眼神溫和了下來。
兇獸慢慢走了過來，到他面前的時候，四肢跪地，伏下頭來。
“主人。”兇獸如此叫道。
方顏棋忽然所有的疲憊都涌上身體。他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睚眥將他身體背在肩上，不愧是他的主人。雖然只有十三歲，卻用意志力將他降服。
這是他的主人，這天地間最特殊的一個人。
也許不是最強大，但是，當他的主人，足夠了。
方顏良去找了華葉。華葉禁不住他的懇求，冒着危險進入方府看了一次。卻是搖頭離去，他無計可施。
方顏良心中黯然，坐在方顏棋的牀邊，痛恨自己的無用。
尺素垂着淚，美麗的桃花眼已經哭成了核桃。
又是整整睡了一天，方顏棋醒了。醒的時候，他大哥滿眼紅血絲的坐在他牀邊，尺素的眼睛又紅又腫，方顏棋心裡一軟，“大哥，尺素。”他虛弱的叫着。
方顏良和尺素大喜，尺素伏在他懷裡大聲痛哭，“七公子，你嚇死我了。我都要擔心死了，大公子也是兩天沒睡在這裡看着你。好在你醒了，你下回千萬不要這樣嚇我了。”
方顏棋感受到她的眼淚流到自己的脖子上，心裡卻暖的很。
他看到方顏良眼角有淚光，聲音軟軟的叫一聲，“大哥，我回來了。”
方顏良點點頭，摸了摸他的頭。“醒了就好。”
方顏棋轉頭，看到兇獸正伏在他的牀邊，有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吾乃神獸睚眥，名喚白牙。”
方顏棋心中想，這睚眥的形貌有些太兇了，若是被人看見，不知道會不會嚇到。
不知道睚眥是否聽到了，反問道，“那主人覺得我用什麼形貌好呢？”
在人間，能尋常養在家裡的，又不讓人覺得驚訝的，似乎也只有狗最合適了，只是，這隻兇獸能甘願化成那副模樣嗎？
睚眥沉默了一下，回了句，“主人如此考慮甚有道理，那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