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睿看着眼前的賬本一臉的陰沉, 他當然不能親自做這些事情,然而現在這裡,他能用的人卻是一個也沒有, 倒也不是沒有, 他就是不知道該用誰, 這裡不乏以前方顏良的心腹, 只是方顏良走的急了, 倒也沒交代清楚,這些人沒得到示意,自然也不敢越廚代庖, 只能暗自看着着急,也不好上手幫忙。其中一人咳嗽一聲, 語氣不悅的張口, “閔掌櫃的, 按照慣例,你只需要彙報收支情況便好, 帶了這麼多賬本來,是有何意?難道你是要家主親自查看這些賬本?那還要你鋪子裡的賬房做什麼?”
方顏睿看過去,說話的這個人姓金,很好,他記得了, 這個人倒有些正義感。方顏睿不動聲色, 看看接下來還有幾個敢說話的。
閔掌櫃嘿嘿一笑, “金掌櫃的此言差矣, 閔某剛剛就說了, 家主這是剛接手,自然是應該親自查看下賬本的, 難不成家主不會看賬本?”
這話說的無禮之至,方顏睿眉心一跳,這閔掌櫃的是認定他脾氣好好捏是嗎?他是篤定他不忍心下手廢了他?方顏睿眯起眼睛,眼底升起狠戾。
他身後的方顏碩因爲憤怒,秀美的臉都有些扭曲,可惜他年紀小,這些還沒學會,不能幫上六哥的忙。
方顏睿淡淡開口,“閔掌櫃今天是來難爲方某的?”
閔掌櫃嘿嘿一笑,“不敢,豈敢難爲家主。只是,這賬目若是我開口隨意報了,怕家主是要不相信,總得家主自己看看纔好。”
這時一個聲音接道,“閔掌櫃剛剛的話甚有道理,若是你自己開口報了,確實會有糊弄家主的可能,不如讓我代家主來看這些賬目吧。”
衆人聽這聲音,都奇怪的朝聲音發出來的地方看去,看到之後全都倒抽了一口氣,方顏睿下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英俊逼人的貴公子,不是那早就傳說死在火場裡的二公子是誰?
方顏玉拿起案上賬本,嘴裡客氣道,“接到家主的通知,在下立刻就來了,幸好趕上了,還請家主賜個坐。”現在這屋子裡只有方顏睿和管家李義有座,方顏睿見他這冰冷的二哥忽然出現,也是一驚,他以爲他二哥早就死了,沒想到會在今日出現,二哥素日與大哥不和,今日回來是做什麼的,難道這些人是他示意的?
但是聽他又用恭敬的語氣對他說話,倒不像是兄長對弟弟說話,而像是下級在對上級說話,又摸不準他的想法,當即吶吶的叫了聲“二哥”,叫人拿了個椅子上來,面色陰晴不定的看着他。
方顏玉一撩袍角坐了下來,嘴裡卻道,“閔掌櫃說的是沒錯,只是剛剛對家主說的話是大不敬,我身爲家主的哥哥,自當要爲自己的弟弟出口氣。”這話說完,衆人也沒見他動作,閔掌櫃就嘴裡噴出一口鮮血摔了出去,滿嘴的牙掉出來一半。
方顏玉手裡極快的翻着賬本,嘴裡冷冷的道,“我方家之所以屹立百年不倒,靠的就是規矩二字。你身爲方家的一個掌櫃,居然敢對家主言語不敬,這等沒了規矩之人,不接點教訓,叫我方家以後如何服衆。”
他手裡動作極快,賬本都是翻開一頁只看一眼便去翻下一頁,當閔掌櫃滿嘴是血的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他一本已經看完。
方顏玉將看完的那本賬本摔在閔掌櫃的臉上,“閔立行,你好大的膽子,這本賬本是上個月前七日你鋪子裡的收支,入賬總數白銀三百八十一兩,出賬白銀九十四兩,其中用來支付夥計上月薪水的一共十一兩,用來支付鋪子裡日常花銷的三十兩,還有那幾十兩是哪裡去了?當中有五筆賬目記得不清不楚,結算下來,有一百二十兩白銀下落不明。這纔是七天的賬目,便有了這些糊塗賬,這整整一月,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你這胃口不小啊。”
閔掌櫃腦中嗡的一聲,不可能啊,這二公子只用這麼短的時間掃了一遍,怎會看的如此清楚,而且竟然一點也沒說錯,他這賬本可是做足了功夫,便是鋪子裡的賬房反覆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問題來,怎的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一語道破了?他被方顏玉抽打的半張臉立刻就鼓起高高的,一臉青白交加的愣愣的看着方顏玉。
這個時候方顏玉已經抽了第二本出來,又是隨手翻看一遍就丟在閔立行的臉上,如此下來,兩摞賬本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全數查看完畢,總共盈利三千一百六十三兩,支出足足五百六十一兩,不明賬目四百七十兩,方顏玉冰冷的眼睛掃了閔立行一眼,閔立行立馬腿軟,對着他跪了下來。
方顏玉冷哼一聲,“閔掌櫃這胃口真不小啊。一個月就污了這麼多去,在我方家這些年,怕是撈了不少的油水啊。我也懶得追問到底怎麼回事,直接將你送官吧。”
閔掌櫃面無人色,哀哀求道,“二公子饒我,我全數奉還,還請不要將我送官,你怎麼罰我都行。”
方顏玉垂下眼睛,“我大唐律例,不可動用私刑,送官可是最好的了。還有的賬本都呈上來吧,今日我就代家主來清理門戶。”
方顏睿已經在上面看直了眼,他早知道他二哥才絕,沒想到竟然已經厲害到了這個地步,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已經不能形容他了,聽他今日的意思,竟然是來爲他出氣的?
這個時候,廳外又匆匆來了一個人,方顏睿看過去,只見那個人長得很是高瘦,那張臉遠遠看起來清秀俊朗,待走近了,他才驚訝的發現那人竟是滿面的疤痕,只是顏色有些淡了,倒也不算嚇人,只是有點惋惜,白玉微瑕。這人是?他眉頭一皺,隨即想起來,滿面的傷疤,這應該就是大哥所說的季氏商鋪的掌櫃的吧。他回頭看了看方顏碩,見方顏碩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他,看來是八弟叫來的。
他嘆口氣,站起身來迎了上去,“季掌櫃的,季掌櫃的登門拜訪,顏睿自當遠迎,奈何今日府中有事……”
來的人確實是季威榮沒錯,他今日剛到鋪子,林六見到他狠狠吃了一驚,“掌櫃的,你怎麼瘦成這樣子了。”
季威榮也是一愣,不在意的笑笑,“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場,不妨事,現在已經好了。”
林六又奇怪的看了看他,“掌櫃的,剛方家送了個口信,說是府上有事,想請你去幫幫忙,我剛要遣夥計去知會你一聲,你來的巧了。”是以季威榮自己那邊也沒顧上,就匆匆的來了。
這進門一看,方顏玉冷着一張萬年玄冰一樣的臉坐在下首,見他來了,對他展顏一笑,廳裡面頓時陽光都燦爛起來一般。
方顏睿見他二哥這般笑,腿下一軟,差點摔倒,他和他二哥年紀相近,什麼時候看過他笑過,爲何見了這季掌櫃的要笑成這樣?
季威榮連忙對着方顏睿擺手,“方老爺不必客氣。在下今日只是來坐坐,方老爺不方便,我這就走了。”有念常在,怕是沒有問題了。
方顏睿苦笑,“原本家醜不該外揚,只是顏睿無能,季掌櫃既然來了,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也在邊上看看吧。恐怕顏睿還要季掌櫃的幫忙說句公道話。”他不知道這季掌櫃的和大哥是什麼關係,只是大哥臨走時候交代有問題可以去找他幫忙,大哥說的話不會有假,是以他也不把季威榮當外人,直接請了他進去。
季威榮正要推辭,卻是方顏玉開口,“阿榮既然也來了,就一起坐坐吧,不妨事,我很快就結束,你等等我。”
方顏睿納悶,怎麼二哥也認識他?聽這意思,兩人還私交不淺?
季威榮見方顏玉都開口了,也不好再拒絕,拿了把椅子坐在一邊看戲。
短短半天下去,這場鬧劇就收尾了,不一會,方家的家丁就拿了一羣人出去,送官的送官,辭退的辭退,裡面剩下的人歡歡喜喜,這些是得到提升的,因爲賬目清楚,又始終對方顏睿畢恭畢敬,以後這些人必然將得到重用。李義被灰頭土臉的按倒在地,方顏玉不理會他苦苦的哀求,直接讓人把他拖出去送到官府去,敢趁着大哥不在府裡興風作浪,就要付出代價。
等人都被打發走了,方顏睿在位置上坐立難安了,他吶吶的開口,“愚弟無能,幸好今天二哥來的及時。二哥既然回來了,這家主的位置……”
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方顏玉打斷,“自然還是你。”
方顏睿一愣,擡頭呆呆的看着他。
方顏玉不理會他,轉頭對下面面面相覷的幾個掌櫃說道,“今日之後,方家的人事要有大變動,家主不日就會做出安排。各位在我方家辛苦十幾年,方家定然不會虧待各位,還請各位以後也要盡心盡責,好好輔佐家主,共同管理好方家纔是。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方家在的一天,必然不會叫各位吃了虧去。”他又看着金掌櫃說道,“金掌櫃剛剛極力維護家主,而且金掌櫃在方家十幾年,做事從未出過岔子。這等忠義之人若還是隻屈居一個掌櫃之位,怕是要埋沒人才,金掌櫃,今日開始,你就來接替李義的位置,來當方府的總管吧。”
金掌櫃的一愣,面上沉穩的走過來,“能得二爺賞識是金某的榮幸,必當不辱使命。”
方顏玉語氣恭敬的對着方顏睿,“我這般安排,家主可有意見?”
方顏睿心中一動,他這二哥今日真的是來幫他的,而且這是在替他在衆人面前立威了。當下點了點頭,“二哥看人眼光必不會錯。有勞二哥作出這些安排了。”
衆人看了看他這張臉,他本來長得就和方世橋極端相似,現在端正了顏色,依稀有當年方世橋當家時的影子,再加上這方顏玉全心輔佐,衆人如何還能不服。
方顏睿見衆人臣服的眼神,滿意的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道,“海州四大家,如今只剩下方家一家屹立不倒,能有今日,還是各位平日裡勞苦功高,有各位盡心支持,我方家必定還能繼續輝煌下去。各位對方家的功勞和恩情,方某謹記在心。以後有方家的一日,便有各位的一份,以後也請各位盡心盡責做好分內的事情。”
衆人都諾諾稱是,然後魚貫而出。
之後,房間裡就只剩下方家兄弟和季威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