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方顏良沒做什麼特別的,他就是在吃飯,他現在正在老三方顏舒的房間裡,用優雅萬分的動作,把桌子上幾乎高高堆起的十幾個菜全部吃光,連湯都沒剩。吃完之後,還不忘用布巾優雅的擦乾淨嘴,然後接過老三遞上的茶水漱了漱口。
“大哥,你這樣會不會吃的太多了?”方顏舒吶吶的說。方家兒郎都生的一副好皮相,眼前這方顏舒也是個翩翩公子,倒不像方顏良般溫和儒雅,他反而長得濃眉朗目,方正的國字臉,嘴脣稍厚,眉目之間極具英氣。
“三弟,七月十五要到了,我這幾日餓的難受,在自己房間裡吃了怕那些下人傳出閒話,還是在你這裡好,比在我自己房間裡還自在。”說完高聲朝外面喊道:“來人啊,三公子用完飯了,過來把盤子撤了吧。”
方顏舒腹誹着,這倒好,你是落個好名聲,我卻成了飯桶了。
外面迅速進來兩個僕役,手腳利落的收拾好盤子,正要退下,又被方顏良叫住,“等一下,三弟,你不是剛說想嚐嚐廚房新做的桂花糕還有云片糕嗎?你們去各端一盤過來,還有,我一會要去看看老七,你們再多包一份送過來。”
僕人聽了這話,詫異的偷瞄了一下三公子,然後很快低下頭答應下,端着滿滿的盤子退了出去。
方顏舒心裡默默垂淚,這下不是飯桶,是飯缸了。
“你找到二哥的下落了嗎?”
“老二定是找了地方躲了起來。哼,我們方家的人可不是一般的人,二十歲之前可是百病不侵的,他那病那麼蹊蹺,我估計是他自己做的手腳,說不定就是想找個藉口好從府裡脫身。不過那真是癡人說夢。”
“難不成大哥也認命了?”方顏舒嘆氣,絕才驚豔如方顏良難道都沒有反抗的可能嗎?
“老三,就算是我當了家主,我們也都是當鬼糧的命。你看這家裡到處鬼氣森森,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我本想若我們兄弟齊心,也許能想出解決的法子,可是老二剛愎自用,從來不相信我,老四無腦冒失,老五裝瘋賣傻,老六幼稚可笑,老七倒是個人才,可惜目不能視,老八老九和小十年紀還小,根本幫不上忙。最後也只有你能起點作用,你讓哥哥我哪裡來的信心和這種陰邪之物抗爭。”方顏良倒是想嘆氣,若是嘆氣能解決問題,他早就沒氣了。
“大哥不必惱怒。最多不行,你便和老二爭這個家主的位置,好歹能保你活個幾十年。”方顏舒道。
“然後眼睜睜的看着你被鬼生吞活剝?”方顏良望着他,“老三,你大哥我不是什麼好人,可我也不是那種惡人。”
方顏舒苦笑,“也沒那麼慘,我們上一輩不是有個七叔活到三十六歲的嗎?說不定我還能活到四十呢。離現在至少也有十幾年,再說了,好歹在方家也能保我一世衣食無憂,這世上多少人對此夢寐以求,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老三,我不滿足啊。被鬼吃了我不甘心啊。誒,其實也不怪老二不信我,若不是五年前……我還以爲老二隻是天生性格古怪。我現在真後悔以前欺負他太過,以至於現在把他的心推得遠遠的,連爭取回來都難。不知老二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也難爲他一人揹負這麼大的秘密還能活得不動聲色。”
“大哥,爲什麼二哥知道這麼大的事情,卻不告訴我們呢。若是他早點說,說不定……”
“老三,你花了多久纔信大哥的話?”
“大哥說的話我一直都信。只是,不瞞大哥,我也是將近一年的時間才真的明白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想不到,我方家如此光鮮繁榮,背里居然骯髒如斯。”方顏舒扼腕嘆息。
“老三,我們兄弟中,能如你這般看開的又有幾人?老二性格天生如此,他一向做事小心,滴水不漏,又謹慎多疑。若他這次真的有辦法能逃開,我也不介意成全他。除了讓出家主的位置,其他我都能幫他。再等等看吧,等過了這個七月十五再說。”
方顏舒看了看他這絕世風華的大哥,一想象他在七月十五那天的變化,不由得心裡冒出寒氣。
之後兩人又閒聊一些,方顏良把僕人端上的糕點全部送入自己口中,然後端上那副牲畜無害的笑容又去老七方顏棋的房子裡轉悠轉悠。
他拎着包好的糕點用優雅萬分的步伐踩在木製迴廊上,老遠的就看到方顏棋側身坐在迴廊邊上的長椅上聽雨。
方顏棋年方十三,卻已是出落的挺拔英俊,長長的黑髮只用簡單的布帶束住垂在胸前,兩綹不羈的劉海從額前垂下,一雙丹鳳眼形狀優美,可惜大而黑的眼珠卻是沒有神采。遠看當真是個美貌文雅少年,近看卻讓人不由扼腕嘆息,這樣的妙人,怎麼可以是個瞎子。
瞎子的聽力遠比常人優秀,方顏良才轉過迴廊,方顏棋已經聽出了他的腳步聲,立刻朝着他的方向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大哥今日有興致,是來陪我一起聽雨的嗎?”
方顏良也笑了,“這等風雅的事情也就七弟有耐心做,我是聽說廚房新來的廚娘做的一手好糕點,特意拿來給你嚐嚐。”
方顏棋捉狹一笑,美目上揚,“多謝大哥的心意了,可惜我不愛吃甜的,不過大哥專門送來,不吃太不給面子,我就嘗一嘗,其他的還要勞煩大哥多加代勞。”
恩,方顏良滿意,還是這個弟弟最有眼色,他雖目不能視,心裡卻比誰都透亮。
方顏棋側身對身後伺候的下人道,“這雨聲人太多聽起來就雜亂,你還是下去吧,我大哥在這裡不會有事。”
那下人回了個禮然後施施然走了。
方顏良冷笑着看着那僕人的背影,“七弟,這雨太大,你可別受涼,”說完將方顏棋腿上蓋着的披風向上推了推,藉機附耳問他:“老五的人用起來可還順心?要不要我給你換個?”
方顏棋笑着回答,“算了。五哥一心想當這家主,他不插個人手在我身邊怕是放不下心。只是他太多心了,我一瞎子,他又有什麼畏懼的呢?”說完默默的嘆了口氣。
“老五的心思複雜的很,可惜腦子卻不夠好使,天天裝瘋賣傻指望着能扮豬
吃老虎,卻不知道扮豬久了,也就真成豬了。越是明擺着的事實越看不清楚。還不若老七你心裡透亮。”
“大哥謬讚了,若我不是有這雙眼睛,只怕我也是一無所知。當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可笑啊可笑。”方顏棋笑的嘲諷。他這雙眼睛天生不能視物,可惜,卻能見鬼。從小府里人都以爲他是個廢人,連他父親也對他不聞不問,只有他的大哥和二哥偶爾對他表示關心。他從小院子里人少,但是他從來不缺玩伴,開始的時候他以爲他大哥和二哥纔是鬼,因爲他看不見他們,直到長大懂事,他才明白,原來他看得見的是鬼,而看不見的大哥和二哥纔是真正的人。
“我今天來也沒有別的事,還兩天就七月十五了,你這兩天就安生的呆在房裡別亂走了。你那些‘朋友’也少見點,儘量避開。”他優雅的把糕點向嘴裡塞,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紅紙包成的東西,“我之前聽說西京有個道人法術高強,暗自託人求了個符來,不知道是真是假,你看看有用不。”
方顏棋摸索着打開紅包,只覺得一道刺眼異常的金光,強烈的幾乎讓他已經瞎掉的雙眼再瞎一回。
他迅速將紅包合起。剛剛那道金光那麼強烈,不知道驚動了這府裡的東西沒有。
“大哥,你這次是求到真貨了。”他輕聲的說,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方顏良一愣,拿着糕點的手頓在空中,然後露出一個儒雅的笑容掩飾震驚,“你是說……?”
方顏棋點了點頭。
方顏良激動的手都有點抖,幾乎要拿不住糕點,但是很快壓抑住,繼續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裝作和七弟談笑。
“大哥,你今日吃了多少東西了?”方顏棋問。
“多到數不清,我怕人生疑,就只好府裡到處轉悠,走到一處吃一處。”方顏良苦笑,他腹中的那種飢餓感幾乎要擊垮他,不管吃了多少東西,他都不覺得飽,好餓啊,一年比一年餓,好想吃人呀。可是,不能吃,那種錯誤,絕對不可以再犯!他閉上眼睛,平息眼中露出的飢渴。
方顏棋擔憂的道,“大哥,你能否聯繫上西京的那個道士?或許,他有辦法可以替你緩解。”
“放心好了,這事我會立刻安排去做。我現在擔心的是你二哥。這段時間他行爲詭異,我就是猜不透他在搞些什麼動作。”
“我確定二哥沒有死在火場。他若是能逃開,那自然是好事。只是父親那邊,我擔心……”
“你二哥新收的那個鬼奴看起來有些門道,若是他能護住你二哥,我倒少擔心很多,不過,七月十五要到了,父親那邊可不容易打發。父親若有心放過你二哥還好,就怕他會有動作。”不一會,眼前的糕點就空了,方顏良嘆口氣,好餓啊,腹中像是永遠都填不滿,空的難受。
“已經是黃昏了,一會該到晚飯時間了,我叫人去請來三哥,你們兩在我這裡用晚飯吧。”方顏棋建議。
方顏良一喜,“這是再好不過了。”
收到宴請的方顏舒淚流滿面,爲什麼受傷的總是他,這下子是要變飯倉了嗎?他的名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