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沉默着溫情半晌, 方顏玉盯着他,“阿榮,我有話問你, 你一定要實話告訴我。”
季威榮見他表情嚴肅, 心中有些忐忑, 難道自己是又做了什麼事情沒告訴他嗎?他一邊點頭答應, 一邊心裡仔細想着, 卻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究竟。
方顏玉盯着他,“阿榮,那日, 你明知道我打算將芝心血讓給我大哥,”提到幽切, 他又是一陣黯然, “你心裡, 可曾怪過我?”
季威榮撫摸他的頭髮,滿眼寵溺, “你對你大哥感情我又不是不知道,怎麼會怪。”
方顏玉卻是更加不悅,“那你實話告訴我,你當時心裡想的是什麼?”
季威榮眼神一陣閃躲,卻被方顏玉強行掰過臉, “阿榮, 你在芝心血這件事上已經騙了我, 難道, 還要再繼續騙我嗎?”
季威榮咬了咬牙, “我那時候想,你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這樣你就不會怕一個人。”
方顏玉早知道是這答案,親耳聽到他說出來,心裡更是說不出來的感覺,心疼,傷感,還有慶幸,五味雜陳,“阿榮,我就知道。你爲何要對我這麼好?我又哪裡值得了。”
方顏玉心中唾棄自己,嘴上這樣說,卻是他根本離不開阿榮。總是他求着阿榮別走,總是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阿榮,總是他追隨着阿榮的影子,也許阿榮離開他會更好,若是他離開阿榮,怕是一天也撐不下去。
季威榮無奈,這問題問了一遍又一遍,卻不知道怎麼回答這人,才能換來他心安,他只能嘆口氣,主動吻了過去,“念常,你曾應承我,要讓我抱你,你可是要食言了?”
方顏玉一愣,臉上竟然難得的臉紅了,“你,你現在還有力氣?”
季威榮看了血脈噴張,這麼久,難得看念常臉紅一次,心情激盪之下,哪裡還忍得住,終於撲了上去。
想了這麼多年,總算得償所願了,季威榮感覺前所未有的滿足。
總之,兩人和好了。方顏玉也終於慢慢從失去敬愛的兄長陰霾中走出。
兩人將青陽當成親生女兒般撫養。季青陽不愧是元嬰,從小身上的魔力就四處發散,只要見到她的,沒有不從心尖裡疼她的,偏偏被這樣寵着,脾氣還一點都不驕縱,可愛柔軟的很,方家兩個小魔頭方顏梓和方顏柏一見季青陽,渾身骨頭都酥了,幾乎學問都要丟下,恨不得天天和她膩在一起纔好。結果被方顏玉抓到狠抽一頓,兩人屁股腫的饅頭高哭哭啼啼的被方顏睿抓回家去,好好治了一頓規矩,這才放過。
是以這兩人來找季青陽玩耍,倒也不敢那麼放肆。因此今天方顏碩說起來纔有些言辭閃爍。
果然,方顏睿冷哼一聲,“這兩潑猴,功課完成了沒?”
方顏碩彎起嘴角一笑,“這兩猴子怕是敢糊弄你,也不敢糊弄二哥。”
方顏睿看他這一笑,心中一突,他這弟弟相貌太好了點,他二哥也生的極好,只是那是英氣俊朗,不顯女氣,這個弟弟卻是雌雄莫辯,笑起來更是帶了股妖豔之氣,怕是以後要招許多桃花,而且估計其中大多是公桃花,他們兄弟十人,現在剩下六人,他和二哥已經終生許了個男人,總不能一家男兒全數折在男人手裡吧,哦,對了,幸好小七也和尺素定了下來,他擦了擦額上冷汗,“小八,你最近可有哪家心儀的姑娘?”
方顏碩翻翻白眼,他還能不知道他六哥的心思,哼,真以爲他長得女相就要和他一般喜歡男人?“大哥,我才十五歲。”
方顏睿不以爲然,“你七哥十三歲時候都已經和你七嫂定了下來。”
方顏碩無奈,“他們還沒成親呢。”
方顏睿敲了他一頭,“沒成親你也要叫七嫂,難不成你還指望你七哥會看上別的人?”
方顏碩捂着頭,這個可能比大哥復活恐怕還要小一些。
想到他大哥,他和方顏睿不約而同嘆了口氣,若是今日,大哥還在,多好啊。
此刻,揚州。
揚州最近發生一起大案,揚州有個世家姓樑,樑家最近頻繁有怪事發生,樑家當家的叫樑景輝,年四十,正當壯年,卻是忽然暴斃,當地府尹也查不出問題,之後怪事接連發生,先是正房太太跳井而死,之後各個偏房相繼死於非命,最後只剩下三兒兩女,而這五個小孩都還未成年,無法維持偌大家業,很快,曾經繁榮的樑家就衰敗下來,原本錦衣玉食的幾個小孩全數流落街頭,這幾個小孩忍飢挨餓,最後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
這日,雨下的極大,這兩個孩子相互依靠着在破廟裡取暖,大的男孩叫樑安歌,年十五歲,小的女孩才十歲,小名倩雯,兩個少年在四處透風的廟裡瑟瑟發抖。
忽然,廟裡一陣陰風大作,樑倩雯忽然哭了出來,“哥,哥,那鬼又來了。就是她逼死了娘,我們是不是就要死了。”
一陣陰笑回答,“不錯,我馬上讓你們兩個陪你娘。”話音剛落,一個渾身血紅衣的女子從廟外踏了進來。
樑安歌抱緊尖叫發抖的妹妹,“死也要死個明白,我們樑家到底哪裡得罪了你?”
那女鬼顏容豔麗,冷笑着看着他們,“哦,因爲你們姓樑而已。”
樑安歌大怒,“只是因爲這個?”
女鬼掩嘴,“當然,還能有什麼理由?”
樑安歌正要說話,卻忽然傳來一聲嘆息,一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公子從雨中走了進來,那貴公子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面容甚是英俊,尤其是一雙眼睛,看起來溫柔又多情。那貴公子身邊有個美麗至極的女孩,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年紀,一雙桃花眼勾人奪魄,兩人的身邊還跟了一隻皮毛油滑光亮的大土狗,看着很是討喜。
那貴公子似乎沒想到廟裡這麼多人,進來之後和善一笑,“怎麼這裡還有兩個小孩兒?”
樑安歌一愣,他看起來也不比他大多少,怎口氣這般老成,見了厲鬼也沒有點驚慌的樣子,那女鬼也是愣住了,這少年,看起來怎會有如此不凡的氣勢?還有他身邊的那隻狗,身上竟然滿是清正之力,那女孩雖然只是凡人,身上竟是傳來陣陣煞氣,衝撞的她想後退,太奇怪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幾個不凡的人。
不過,也沒關係,兩人一狗,全當順便了。那女鬼陰冷一笑,便向樑安歌兄妹撲去,還未到近前,那兩少年竟然已經不見了。
那女鬼一愣,怎麼回事?卻見原來是後來進來的那個少女將那兩個少年一手提一個閃了開去。
女鬼眯起眼睛,“原來還是武林高手,不過,這些沒用啊。”
後進來的那個貴公子卻是淡淡一笑,垂下眼睛,“孽畜,你殺性太重了,到現在還沒有悔過之意。”
女鬼嬌笑,“公子說話真不客氣,竟然叫人家孽畜,壞人。”說着要向他撲去。卻見那貴公子淡淡的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那雙美麗多情的眼睛裡,太虛輪動,似乎有無數光影在流動,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一片空洞。
女鬼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眼中流下淚水,然後流下鮮紅的血來。女鬼瘋狂的尖叫,樑安歌和樑倩雯都捂着耳朵不敢細聽。半晌之後,那女鬼癱作一團,漸漸縮小,最後成了一個血紅的光球。
那貴公子淡淡垂下眼睛,他身邊的那頭大土狗張大嘴巴,一口將光球吞了下去。
樑安歌和樑倩雯呆呆的看着那貴公子,這個貴公子,好強!
而此時,廟外的雨竟然停了。
那貴公子擡頭,“這鬼的修爲倒也不淺,竟然把雨都招來了,可見這段時間她殺了不少人,死有餘辜。”
那桃花眼的少女拍拍手,“公子,這次事情解決了,我們可是要回家了?”
那貴公子笑着點頭,那少女快速上前扶着他的手臂。
樑安歌見他們這就要走了,立刻大叫出聲,“等一等,這位公子。”
那貴公子轉過頭,好奇的看着他,樑安歌偷偷打量他一下,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是說不清楚哪裡不對勁。他連忙回答,“請公子收我爲徒。”說着跪倒地上對他磕頭。
樑倩雯見他哥哥磕頭,連忙跟着跪下,也磕了個頭。
那貴公子愣住,隨即失笑,“你們要拜師?”
樑安歌匍匐在地,“正是,請公子手下我們兄妹兩,我們兄妹現在已經無家可歸,全家都被這女鬼所害,公子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對公子萬分崇敬,請公子大發慈善,收下我兄妹二人,我們一定跟着公子好好學功夫,以後也除鬼濟世,救助世人。”
那貴公子臉上表情怪異,“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我只是個瞎子嗎?”
樑安歌猛地擡頭,怎麼可能?“公子如此完美,怎會是個瞎子?”
那貴公子失笑,“完美?你沒見過真正完美的人。”
他邊上的少女也露出黯然的表情。
樑安歌偷偷打量他,這樣難道還不算完美嗎?他口中說的真正完美之人,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貴公子一行人,正是方顏棋,尺素和白牙了。方顏棋十五歲那年,天眼覺醒,於是帶着尺素和白牙開始遊歷天下,一路上順便做點斬妖除魔的事情,慢慢的,也在江湖上打出了名聲,江湖上人稱七公子。
整整一年下來,七公子名聲越來越響,幾個人一路向南,好生遊歷了幾個地方,如今正是要到家族聚會時期,是以開始往回趕。
方顏棋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眼前少年的表情他似乎全能察覺到,“你們現在無家可歸了?”
樑安歌點頭,隨即想到他看不見,於是大聲回答,“是,還請師父收下我們兄妹二人。”他怕方顏棋再次拒絕,是以直接叫出了師傅二字。
方顏棋看了看他,樑安歌竟被那雙眼睛看的一陣心虛。
良久,方顏棋嘆氣,“也罷,你始終護着你的妹妹,倒是個好哥哥,我現在正要回家,你們便隨我來吧。”
樑安歌心裡鬆了一口氣,喜悅的磕了三個頭,“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樑倩雯也趕緊磕頭。
方顏棋笑着受下,他拉着尺素的手,“這便是你們以後的師孃了,一併見過吧。”
樑安歌看着那美麗的少女,毫不介意她幾乎和他一樣大的年紀,又拜了下去。
尺素羞的滿臉通紅。
白牙涼涼的接嘴,“主人,那我應該算什麼?”
樑安歌和樑倩雯見這隻土狗竟然也開口說話,都大驚失色。
方顏棋笑笑,“你若喜歡,讓他們叫你一聲師叔好了。”
白牙得意笑了。
方顏棋看着外面的天,其實他眼中什麼顏色也看不見,卻始終記得記憶中那雙血紅的溫柔的眼睛。
真正完美的那個人啊,真想,再見他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