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玉剛洗過還滴着水的頭髮披在肩膀上, 季威榮取過乾布，替他擦乾。
方顏玉的脣上還帶着水漬，剛剛, 就是這兩片形狀優美的嘴脣在吻他, 想到這裡, 季威榮心中又是一片火熱, 手都幾乎在顫抖。
方顏玉烏黑的眼睛盯着他, 瞳子上像是也被洗過一般，晶瑩透亮。
季威榮傷疤累累的面上早已紅透，被那樣的眼神盯着, 尷尬的直想找個洞鑽進去。他心中後悔至極，剛剛自己爲什麼沒有拒絕, 竟就那樣承受了下來, 甚至還回應了他。季威榮, 你真是畜牲，公子會對你這麼好, 純粹是爲了感激，公子心性單純，以前對他好的人太少，所以現在自己對他好，他誤以爲是心裡有他, 你怎麼能這樣讓公子繼續誤解下去？
只是, 要怎樣開口, 才能不傷害公子, 不讓他臉上難堪呢？
方顏玉還坐在他的腿上, 兩個人之間一片靜默，方顏玉也是思緒萬千, 剛剛阿榮迴應他了，他心中已經是歡喜至極，只是又害怕，若是開口多說，等他醒悟過來，會不會就直接拒絕他？收拾完了，方顏玉和季威榮躺到牀上，先只是並肩無眠，兩個人默默的看着房頂，卻是方顏玉一聲嘆息，翻身伏在了季威榮的身上，晶亮的黑瞳灼灼的盯着他。
季威榮有些尷尬，想別過臉去。卻被方顏玉掰着轉了過來。“阿榮。”他的聲音柔的不可思議。甚至還帶了點討好，“阿榮。你不要討厭我。”
看到他那張竟然沾上愁苦的臉，季威榮本欲開口解釋，卻不知怎地，說不出口，只好嘆息一聲道，“念常，我怎會討厭你，只是，我不配。”
方顏玉的吻輕輕貼了上來，這次，先是額頭，再是滿臉的疤痕。
季威榮拉住他的手，“別，念常，那裡太醜了。”
方顏玉只是憐惜的摩挲着，烏黑的頭髮垂了下來，落在季威榮的臉上，有些癢。看到這樣的他，季威榮心中內疚更甚，公子是個如此完美的人，怎麼能對他這樣的醜人心動，公子，只是太缺愛了。
方顏玉將頭埋入他的肩窩，鼻息噴在了他的脖子上。纖長有力的手已經順着他的身體伸了下去。季威榮大驚失色，連忙拉住他的手，“念常，別！”
方顏玉只好訕訕放開，沒關係，要慢慢來，今天已經是意料之外了，不是嗎？要耐心，他自己對自己這樣說着。
這個夜，是如此漫長而又短暫。季威榮內心忐忑，又後悔至極，真想坐起來狠狠抽自己幾巴掌，只是看方顏玉偎着他靜靜地睡着，動也不敢動一下。兩人同榻而睡這麼久，他也知道方顏玉向來淺眠，稍微動一下就能把他驚醒，方顏玉似乎又做了噩夢，眉頭皺的很高，滿臉的痛苦。季威榮卻是不敢動彈，就木頭般的躺在那，一夜無眠，一直到天亮。
太陽已經升起，季威榮動了一下，想下去做飯，只是輕輕的一個動作，方顏玉立刻清醒。
季威榮有些赧然，輕聲道，“念常，我不走，天亮了，我做點東西給你吃，你肚子也該餓了。”
方顏玉深黑的眼睛裡涌上喜悅，淡淡一笑，“好。”
陳子敬疑惑的看着兩人，這兩人，今早的氣氛挺奇怪。
三個人沉默的吃完早飯，季威榮收拾碗筷，方顏玉立刻起身去幫忙，卻被季威榮連忙按下，“你休息吧，幾個碗筷而已，我應付的來。”
方顏玉看着他微微一笑，頓時滿室生光。還在用竹籤剔牙的陳子敬驚的一用勁，嘴裡剔出血來。折壽啊，方二公子什麼時候對他笑的這麼好看過？這是怎麼了？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是怎麼了？自己昨天是錯過了什麼了嗎？
儘管季威榮制止了他，方顏玉還是跟在了季威榮的身邊，幫他提水拿碗。
季威榮壓低聲音，“念常，你去休息吧。”昨夜之後，季威榮幾乎不敢看他，恨不得能躲的遠遠的，方顏玉露出受傷的表情，慘笑道，“好，我會走的遠遠的，我知道，你是嫌我骯髒了。”
聽了這話，季威榮一愣，慌忙道，“不是，不是，念常，你昨夜又做噩夢了，怕是沒睡好，你再去休息一下，我自己收拾就好。”
方顏玉用脆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說話，轉身回了房間。剛轉過臉，烏黑的眼睛熠熠生光，他握緊拳頭，阿榮，你想躲嗎？沒門！事情已經如此，便是用強的，我也會留下你，看你能躲到哪裡去。
收拾好之後，方顏玉出門繼續去張家轉悠，季威榮忙不迭去了商鋪。
如今，這滿條街上，多了好幾家季氏商鋪，米鋪，茶鋪，衣物，土產，季威榮也由原本低下的鬼奴，成爲如今街上赫赫有名的季老闆。
他心中忽然感慨，念常說的沒錯，從此之後，便不再有鬼奴，只有季威榮季老闆。如今這條街上，又有何人知道他以前曾經日子清苦，受盡折磨？想到念常對他的好，他心中罪惡感更甚。難道，自己是哪裡被公子誤解了嗎？自己不該這樣，若是心裡沒有公子，應該早日說出來，不能誤了公子一生。公子絕才驚豔，怎能將一腔深情浪費在他的身上？
林六見他過來，早早就迎了上來。
“掌櫃的，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在這裡等着你啦。”
有人在等他？季威榮一愣。
“什麼人？”他問道。
林六支吾着，“是大公子。”
大公子，哪個大公子？隨即心中清明，是方顏良。他點了點頭。
他早聽過方顏良的神通，這麼快找上門來他一點都不意外。
吩咐夥計備了最上等的茶水，還端了幾樣精緻的點心，季威榮又整理了儀容，儘管內心忐忑至極，還是端起尊敬的表情，這才進了內室。
這些時日，經過方顏玉命人悉心培養，又加上昨夜的覺悟，季威榮已經改頭換面，再不是以前那個醜僕，現在的他，是季氏商鋪的老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若是低下，也只在方顏玉面前低下，而且方顏良身爲念常最重視的親人，又是個能力卓越的人才，若自己仍然低下，他又怎會看得起。
一進內室，季威榮就看到方顏良端着茶水，正發着呆。能在方大公子臉上看到這表情，當真不可思議。
方顏良見他進來，露出溫潤笑容，“季老闆，一大早就來叨擾，深感不安，顏良在這裡賠禮了。”說罷拱手一禮。
季威榮滿是敬意的道，“大公子折煞我了，快快請坐。”
方顏良見他雖然貌醜，身上卻有鋼骨韌氣，不卑不亢，談吐間也不似目不識丁之人，心中一陣賞識，順勢坐了下來。他端起茶杯，半晌，才啓口道，“季老闆，明人不說暗話，你和我二弟，是何關係？”說罷溫潤雙眼盯着季威榮的臉，一絲表情也不放過。
季威榮手上一抖，內心翻江倒海，自己和公子是什麼關係？公子說要和他平輩論處，卻在昨夜吻了他，若只是朋友，又豈會親吻？只是，公子現在對他應該只是一時疑惑，他對公子好，公子怕是哪裡誤解了，這個誤解一定要解開。當下有些顫着聲音回道，“在下是念常的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而已嗎？方顏良聽他這話，垂下眸子，“原來如此，既然是二弟的至交好友，我便直說今天的來意，我只是想來問一句，我那二弟，爲何不歸家？”
季威榮皺起眉頭，他總不能直說，方顏玉不回家，是爲了你吧。他沉思一會，才緩緩道，“大公子，雖然我與念常是這關係，只是我是方家的外人，方家的家事，我實在不好參合。”
方顏良嘆氣，“我那二弟從未與人親近過，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友，已經難得。若是季老闆有時間，便勸勸我二弟吧。家裡兄弟思念他的緊，若是他有空，便回去看看吧。”
季威榮訕訕的點頭，“大公子，念常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鐵了心要做的事情，誰又能勸他。不過，他也可能是一時脾氣上來了，等我回去，我再好好勸勸他。”他其實想告訴方顏良，方顏玉對他真心掛念，但是想到若是耽誤了念常的事情，豈不是讓念常爲難，只好將心理話壓下。
方顏良聽他這話一笑，“甚好，甚好。有勞季老闆了。”季威榮雖然這般說，但是他前面的話卻是沒錯，方顏玉打定主意的事，又有誰能勸動。失了魂一般的沉默半晌，他隨後才又端起溫潤笑容，“今日叨擾季老闆，深感不好意思，就此告辭了，季老闆日後有空，多來方府坐坐，讓顏良一盡待客之意。”
季威榮也跟着客氣一番，看着他飄然出門。
季威榮又在鋪子裡走動一番，然後在內室認真練習查賬。卻怎麼也靜不下心，該怎麼跟公子開口？直說，念常，你怕是會錯意了。可是自己昨夜卻迴應了他。想到這裡，他抽了自己幾巴掌，叫你一時軟弱，現在卻是騎虎難下，要怎樣說才能不傷害到公子？
屋子裡的影子晃了一下，垂掛的窗簾隨着微風一動，季威榮眼前一花，心中念念的人已經出現在眼前。
那個身影立刻偎了上來，然後就是一個纏綿深情的吻。
季威榮紅着臉，要拒絕啊，他心裡這般叫囂着，可看到方顏玉那張沉迷的臉，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念常，怎麼來了這裡?不去張家了嗎？”一吻結束，他紅着臉喃喃問道。
“白天有什麼好盯着的，我想你想的厲害，不如來看你。”方顏玉在喘息間回答。
季威榮被這話說的心中一軟，幾乎溺了進去，公子說起甜言蜜語，殺傷力太大。說完，方顏玉又貼了上來。
“念常，外面有人。”季威榮喘息着，拼命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想躲閃，卻又着了魔一般的任方顏玉胡作非爲。
“嗯。”方顏玉只是動情的吻着他，含糊的應着。
不知多久，直到季威榮覺得腦子裡都成了漿糊，方顏玉才停了下來，坐在他腿上，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修長的胳膊環着他的腰，兩人無言的靜靜的坐着。
季威榮心裡淚如雨下，自己真是畜牲，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和念常直說的，明明說要拒絕的，被吻的時候卻根本就停不下來，早已想好的那些話也說不出口。
方顏玉心裡饜足，卻也害怕季威榮開口。就這樣吧，就這樣挺好。方顏玉有些膽怯的想，不要拒絕他，也不要躲避，就這樣吧，哪怕沒有迴應，也千萬不要拒絕他。
半晌，季威榮終於調整好自己的呼吸，這纔開口，“念常，剛剛你大哥來過了。”
方顏良的本事他早知道，聽季威榮如此說，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在季威榮的肩膀上懶懶的嗯了一聲，問道，“他說了什麼？”
“他來問你爲何不願歸家。”停了一下，他補充道，“我什麼也沒說，只說會勸一勸你。”
方顏玉沒有說話，只是將他攬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