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府方家的二少爺忽然生病了,病的不明不白,最好的大夫都去看過了,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病,就是一夜之間,原本顏如潘安的美公子忽然變的面目如鬼,把去看診的大夫嚇了個半死。
現在整個海州府百姓都在謠傳,方二爺是被人下了咒,不然怎麼解釋那怎麼看都看不好的病。
那方二爺名顏玉字念常,原本端的是個如玉美郎君,年方二十,曾有一婚配,可惜還未過門就病死了,方顏玉至今未娶,說是難忘舊人。這樣重情重義的男子,家世又好,原本是海州府炙手可熱的人物,現在一病,真是人未走,茶已涼,那原本門庭若市的別院現在門口網可羅雀,除了那夏日煩躁蟬鳴,再無別的聲響。
一個臉覆面具的男人走在寂靜的迴廊上,這堂堂的方家,居然連個引路的人都不給,讓他自己去見二公子。
方顏玉這一病,之前跟前伺候着的全都找各種藉口要不辭工,要不去別的公子下面高就了,只留下零星半點的幾個念舊情的僕人在這院子裡伺候着。
想來也不奇怪,這方二公子這病詭異又蹊蹺,明眼人誰還願意伺候一個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能走的自然都走了。
不遠處一個老僕看到迎面走來的男人連忙迎了上來,“你,你就是前院裡知會過的那個新來的伺候公子的嗎?”
“不錯。老人家怎麼稱呼?”
“對我這個老頭子就不用客氣啦,叫我陳伯就可以。誒,我家公子原本是各個爭着要來伺候,這一病,可就全看出人心了,院子裡沒幾人啦,也就你現在會主動要求來。還不知道小哥怎麼稱呼?”
那男子猶豫了一下,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可怖之極的臉來,那臉上佈滿了傷痕,有刀疤,有燙傷,整張臉上就沒有好的皮膚,陳伯看了倒抽一口氣。
那男子看似乎嚇到了陳伯,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戴上面具,“我長相過於醜陋,他們都叫我鬼奴,陳伯也這樣叫我吧。”
“這,我聽說你是自願來照顧公子的?”陳伯猶豫的問。
“是,公子十幾年前對我有救命之恩,現在我聽說公子蒙難,就想來照顧公子,以求心安。”那男子溫順的回答。
“原來如此。誒,不瞞你說,自從公子病了之後,他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我先跟你透個氣,怕你到時候會承受不了。”
“陳伯是怕到時候公子看了我的臉會多想,是嗎?”鬼奴問。
陳伯點點頭,然後又無奈的深深嘆了口氣。
“公子既然現在脾氣不好,那我不管長什麼樣子,他都是要找個藉口那發作的。我長得醜了,他會認爲我是故意在譏諷他,醜主子只配醜奴伺候。若我相貌好了,他定要說我故意在他面前晃,好提醒他現在長得不好看。”鬼奴笑了笑,“橫豎由他好了,病人脾氣不好也是正常的。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不管他怎樣對我,我都會受着,陳伯你不用擔心。”
這倒也是,這鬼奴倒是清楚公子的脾性。“既然如此,你就跟我來吧。公子現在恐怕正在讀書,你先去讓公子認識認識你。”說完就帶頭先走,鬼奴擡腳跟上。
不一會,來到一扇門前,還未進門,就聞到刺鼻的藥味。
“公子,今天前院送來個新來的伺候公子,公子要見見嗎?”陳伯在門外恭順的問。
方顏玉正倚在牀上看書,聽到之後頭也不擡,“這可真稀奇,這時候還會有人願意來伺候我?你讓他進來見見我,嚇到了就早點滾。”
方顏玉的聲音嘶啞低沉,和十幾年前那少年聲音完全不一樣。
鬼奴不吱聲,默默推開門進去。
房間裡窗明几淨,窗臺上還放了一盆紫色菊花,碗大的花朵開的正盛。奇了,現在明明不是菊花開放的時候。
窗左邊一張大牀,牀上依靠着牀柱坐了一個人,光看背影,當真有天人之姿。那人聽到動靜回頭一看,露出一張腐爛紅腫潰敗的臉來,居然是滿臉的爛瘡。只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清亮有神的看着進門的鬼奴。
方顏玉原本以爲會聽到一聲鬼哭狼嚎的叫聲,沒期望看到一張鐵皮面具,面具上兩個洞口露出一雙深褐色的眼睛來。
“過來伺候還要帶面具?拿下來看看。”方顏玉不客氣的下着命令。
鬼奴跪下,聽話取下面具,露出一張醜陋程度不輸給方顏玉的臉來。
“好,好,真好。哈哈哈哈。”方顏玉一陣慘笑,“這是來諷刺我醜來着?故意給我送個醜奴來?”
“小人名字叫鬼奴,若公子喜歡,叫我醜奴也行。”
方顏玉慘笑半晌,之後怔怔的看着他,“你是天生如此?”
“回公子的話,小人的臉小時候就被人毀了。”
“被人毀了?”方顏玉怔忪的問,“何人這麼狠心,竟然對一個小孩子下此毒手?”
“小人是海州府季家的遺孤。”鬼奴回答。
“季家,聽着耳熟,難道,是二十年前一夜消失的那個季家?”
“是。小人本名季威榮。二十年前家被毀了,因此流落街頭成了乞丐,後來被人強行賣到天香樓做相公,小人不從,被樓裡的打手毀了臉丟到大街上。是公子救了小人。”
不錯,方顏玉想了起來,大約十年前,他是在街上救了一個瀕死的少年,那少年的臉被劃的一片血肉模糊。那天正下着雪,他走在路上,差點被雪掩埋的他絆倒。之後順手救回了他。
“我想起來了,我那時候確實救了你,可是後來你去哪裡了,我想不起來你後來做什麼了。”“回公子的話,小人後來遇到我師傅,被我師傅帶回山上練武去了。家師乃山東人,小人跟着家師回了山東。幾年前家師仙逝,小人這纔回了家鄉。上個月聽聞公子身體不適,想到多年前的救命之恩,這才主動進府來,想報了公子的恩情。”
方顏玉冷哼一聲,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地上跪着的鬼奴,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
“你倒是有良心,不像平日裡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我還好着的時候,一個個蒼蠅一樣的往上貼,我一病了,一個個跑的影子都不見。如果我不是方家的二少爺,說不定現在也和你那般被扔在街頭等死了。”方顏玉恨恨的道。
鬼奴看着那張原本俊秀,如今卻如厲鬼一般的臉,暗歎一聲。老天何其不公,原本驚才絕豔又心地善良的二公子,怎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小人一心想報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懇請公子留下小人在身邊伺候。”
方顏玉臉色緩了緩,“你確定要跟我?看了現在這般的我,你該知道,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我的病,所有大夫都說沒救,還說會變得更差,你再好好想想罷。”
“小人想的很仔細了,願意留下伺候公子。等公子哪天好了,如果看小人不順眼,自叫陳伯打發了我便可,小人定自行離去,不叫公子爲難。”鬼奴沉聲回道。
方顏玉眼神複雜的看着鬼奴,然後揮了揮手,“隨便你吧,你下去叫陳伯找間房給你,以後就跟我貼身伺候着吧。”說完坐會原處,拿起牀上的書本不再理會鬼奴。
鬼奴朝着他的背影行了個禮,起身退到門外。
“這,公子怎麼說?是不是朝你發火了?”陳伯搓着手上前。
“公子說我可以留下,麻煩陳伯給我找個房間好安歇下來。”鬼奴溫順的對陳伯說。
“那好,那好,這下公子有人貼身伺候着了。”陳伯搖搖頭,“只是現在的公子脾氣詭異難測,你怕是要多擔待了。”
“那是自然。”鬼奴回道。
聽到窗外兩人腳步走遠,方顏玉走到窗邊,“綠喬,不用躲了,出來吧,早知道你來了。”
話音剛落,一隻蔥綠欲滴的鳥兒撲上窗臺,然後跳到地上,幾個起落,房間裡多了一個精靈古怪的少女來,少女年約十□□,圓臉大眼,挺鼻粉脣,看起來端的是可愛。
“這鬼奴身上的味道不錯,看起來像個正派人士。”少女的聲音嬌軟動人。
方顏玉厲鬼一樣的臉看向她,“你可要跟緊他,要是發現他心有不軌,不用知會我,直接殺了,我現在可不要心懷不軌的人靠近我。”
“知道知道,”那少女毫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點心塞到嘴裡,“你這臉現在看起來真可怕,不過這應該只是開始吧。”
方顏玉詭異一笑,“不錯,只是開始而已,之後會變得更嚇人。”奇怪,他自己似乎對自己的情況瞭解得很。
“你別笑了,看起來太嚇人了。現在你身邊就沒有貼心的人伺候着了,若是變得再糟糕點,怕不是……你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點?”少女小心翼翼的問,聽起來,方顏玉這病似乎有內情。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沒點犧牲我怎麼能達到目的。”再說了,這個鬼奴竟然在這個關頭主動上前,雖然說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誰知道背後還隱藏着什麼目的,他倒要好好看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