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顏玉和阿陽坐在湖邊, 他冷眼看着身邊的這個笑的一臉燦爛的少年。
阿陽臉上的笑容比秋日裡的陽光更加燦爛,哪裡看出來剛剛纔被情人方士諫背叛,還死在他的手中。只是這阿陽明明死了, 怎麼又復活了, 還自己爬了上來, 方顏玉不相信憑方士諫那麼心狠手毒的人會發生沒有確認要殺的人生死就拋屍的這種失誤。
阿陽不在意的將溼漉漉的頭髮上滑落的水滴擠幹, “別那麼奇怪, 你早該想到,方士諫雖然才絕於世,但是若無人指導, 他又怎能修成仙魔之體。”
方顏玉心中一頓,“你就是指導他的那個人?既然你如此厲害, 他又怎麼能殺的了你?”不, 確切的說, 是方士諫怎麼會認爲阿陽如此簡單的就會被殺死?
阿陽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現在感覺我身上可有任何仙氣魔氣或者是鬼氣?”
方顏玉搖頭, “你定然不是凡人,我卻看不出來你到底是何人。”
阿陽笑着接口,“這就對了,我只是凡人,這修煉之法是我祖傳的, 然而我身爲凡人卻是無法修行。你看, 我這□□和凡人一模一樣, 身上沒有半分異能, 他又怎會懷疑我。”
方顏玉冷然, “那你到底是什麼人?”
阿陽卻不回答,“到底是什麼人啊, 時間太長了,我都要忘記了。不過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看,方士諫如此薄情,只是因爲我瞭解他,他就下手殺我,我本來以爲若是對他好,他多少也會感動點,或許會被我改變,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薄情至此,將關愛他的人親手殺死。”他嘆了口氣,“他早就已經是個徹底的怪物了,沒有人可以救他。還是怪我太天真了。他還以爲我不知道仙魔之體的破法,這修煉方法既然是我教給他的,我又怎會不知道怎麼破了,他只是料定我必然會死,知不知道都已經無所謂了。”
方顏玉冷冷的看着他,他不相信他,這阿陽看起來分明不是個普通人,這藉口說起來太牽強了。
阿陽笑眯眯的望着湖面,“你不用管那麼多,我只是來告訴你,要殺死方士諫,非要你親自動手不可,如果你想救你大哥和其他你關心的人,你就只能親自動手,殺死你自己的另一半。”
方顏玉冷然,“這是自然,我當然會親自動手。”
阿陽有些詫異的看了看他,“方士諫死,你也不會活着。”
方顏玉轉開臉,“我知道。”
阿陽笑了笑,“我可捨不得你死。當初我辛苦的將方士諫的所有記憶從你腦海中抹去,就是希望你可以成爲和他完全不同的人,因爲幽切,你現在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期望,我可捨不得看着你和方士諫同歸於盡。”
方顏玉盯着他,“什麼意思?”
阿陽燦爛一笑,“你以爲,我喜歡方士諫,真的只是嘴上說說嗎?”他嘆了口氣,“當初我見他,像極了以前的的主人,所以把對主人的所有感情都投在他的身上,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他渴求力量,我就助他練成仙魔之體,可是後來我醒悟了,若是被主人知道我的所作所爲,他定然要難過,所以我要修正我的錯誤。”
方顏玉靜靜的聽他說着,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一個瘋子。
阿陽看來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反駁,還是燦爛的笑着,“你看,我雖然所知甚多,本身卻沒有什麼強大的力量,方士諫隨手一掐,就可以殺死我。”
方顏玉皺眉,“你分明是已經死了,之後又復活了。”
阿陽笑眯眯,“這就是我的力量所在了,就算是想死,也死不了,刀切,火燒,挫骨揚灰,相信我,能試過的死法我都試過,可是我真的就是死不了。”他察覺到方顏玉眼中轉瞬即逝的憐憫,不在意的揮手,“沒關係,也許哪天我主人心情好了,就會賜我一死了,我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你看,這世界就是這樣,有人不想死,偏偏要死,有人想死,卻偏偏死不了,多麼好玩。”
方顏玉不禁厄爾,這話好像他以前對阿榮也說過。
阿陽繼續說道,“方顏玉,你如果想殺死方士諫,自己又想活着,你就得切斷你和方士諫之間所有的聯繫。我告訴你,方士諫的要害不在心臟,也不在頭部,你就算傷害這兩個地方再厲害,他都會痊癒重新爬起來,他的要害在他的左側肋下,你一定要在他的這處要害上砍下致命的一刀,這樣,你和他之間的所有聯繫就可以都斷了。之後他的死活就和你不再有關係。那任何人都可以殺死他了。”
方顏玉淡淡的看了他,“難道你不知道我修煉了崑崙玄玉訣,本來就已經命不久了嗎?”
阿陽玩味的看着他,“我看未必。”
方顏玉皺眉,“什麼意思?”
阿陽轉過臉,“方顏玉,有時候我看你們這些人類真是有意思的很,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可以超越自己。可是你們總是會讓我瞠目結舌,幽切也好,其他人也好,你們人類總是讓我驚奇。我之前總是不懂我主人對此着迷的原因,我想我現在也許有點了解了。”阿陽笑了笑,“我要帶的話都已經帶到了。方顏玉,你可要好好活着,別讓我失望啊。”
阿陽的身體在陽光中消散了,雖然方顏玉還是滿肚子的疑惑,可是已經沒有人再爲他解答。
方顏玉悠悠轉醒,鍾芳梧正滿臉嚴肅的看着他。
“方二公子,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顏玉搖頭,“有人帶話給我,方士諫的要害在左側肋下,不在心臟和頭部。”
鍾芳梧鬆了口氣。
方顏玉轉首問他,“青陽呢?”
鍾芳梧回答,“被華葉抱去睡了,剛剛有人藉着青陽的力量將你拉走了。那人是何人,你可知道?”
方顏玉搖頭,神州之大,奇人異士何其多,他這輩子也沒出過這小小的海州府,又豈會知道那些,“那人只說他叫阿陽。其他卻是沒說,不過他倒是知道仙魔之體的修煉方法,鍾兄可是有些頭緒?”
鍾芳梧沉思,“這神州之上,不解之謎甚多。我在人間也只有短短百年不到,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只能說,這人間待解之謎還很多。不過有人相助,能解得眼前的困境便已經是大幸了,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方顏玉又去看了看方顏棋,卻發現方顏棋睡着了,英氣卻稚嫩的臉上面容平靜,睡着的臉色顯得很是黯淡。尺素在邊上做着女紅,見方顏玉來了,慌忙站起身來。
方顏玉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將尺素叫了出來。
尺素心裡忐忑的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不像凡人的二公子,她雖然心大,對這個二公子卻是向來很畏懼,方顏良平素裡溫和而平日近人,二公子和他卻是截然相反,整日冷着一張臉,遠遠就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他往日裡從來沒有多瞧過他們這些下人一眼,今日卻單獨叫了她出來,也不知道爲了什麼。
方顏玉見了眼前這個年幼的女孩,表情儘量放溫和,他大哥平日是怎麼說話的?好像要帶着笑?他扯了扯嘴角,發現要學他大哥說話實在很難,只好作罷。
尺素見這人一臉怪異,還作出奇怪的表情,心中更加忐忑,這是要做什麼?是要責備她沒有照顧好七公子嗎?還是打算將她遣走,重新服侍他人?想到這裡,尺素的小臉變得有些慘白。
方顏玉開口了,“晚點我另外派幾個人來。”
尺素腦中一空,險些站不穩,這是要辭了她了嗎?她是哪裡做錯了嗎?
方顏玉瞥了瞥她慘白的小臉,“那幾個人我專門叫人訓練了一段時間,好幫助小七管理家業。我再多叫個小丫頭過來。”
尺素眼睛發紅,倔強的不讓淚水掉下來,七公子說過他這二哥脾氣古怪,卻沒想到苛刻到這個程度,她已經盡心盡力,卻還是被不明不白的辭退,離開方家,離開七公子,她還有什麼好盼望的。
方顏玉繼續,“你也別費心做女紅什麼的了,有空就學着查賬管家,畢竟以後小七及冠和你成家之後,你是要當家做主的。這些無用的活就不用幹了,好好幫小七理家纔是。”
尺素愕然,二公子在說什麼?她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方顏玉瞅了瞅她,“我忘記了,我看出來我七弟心裡有你,雖然我七弟現在眼睛瞎了,可是他文成武就,才能卓越,雖然目不能視,比起尋常人家的公子哥強的不是一點兩點,身上也沒有任何惡習,品德出衆,人才也是萬中無一,只是,這種男婚女嫁的事情,我總得問問你這個當事人纔好,我那七弟臉皮薄,張不開這個嘴,我替他開口問你,你可願意及笄之後就嫁給我七弟當他的夫人?”他的弟弟自然不是凡品,就算少了一雙眼睛,又豈是外面那些阿貓阿狗可以比擬的。
尺素大大的張開嘴,下巴幾乎都要掉下來,隨即臉紅的猴屁股一樣,奇怪,是不是她聽錯了,難道不是要她走?
方顏玉見她低頭扭捏的樣子,心裡鬱悶,除了阿榮,他還沒跟別人說過這麼多話,怎麼他這未來小弟妹的心思他看不懂了,這是什麼意思?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方顏玉皺眉,“我本來想,這應該是大哥該說的話,只是他現在有要事在身,顧不到這裡,七弟眼睛初愈,不找點事情給他做,怕他又消沉,你若是答應,我下午就叫人過來,幫他原來負責的方府事務帶過來在這裡處理。你在他身邊幫忙,好生寬慰他,鼓勵他,別叫他因爲自己的眼睛就看不起自己。”
尺素這下全明白了,一邊羞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一邊又腹誹着,七公子說的果然沒錯,二公子的脾氣真不是一點點的古怪,但是,卻也真是個爲弟弟着想的好兄長,看來看人萬萬不能再只看表面了,差點誤解了他的一番好意。只是,七公子真的心裡有她嗎?她只是個小丫頭,能有這幸運,可以一直伴在七公子的身邊嗎?不是以丫頭的身份,而是以他未婚妻子的身份?
屋裡的方顏棋剛做了個夢醒來,他夢見自己在人間遊蕩,夢裡自己的眼睛還可以見物,忽然見到一個特別的地方,那個地方靈氣充沛,卻又有鬼氣瀰漫,用來隱藏自己的天眼身份再適合不過了,於是他躲了進去,那天雪下的很大,他感覺有個房間裡有什麼在召喚他一樣,他便走了進去,屋裡是一個待產的婦人,房樑上卻趴着一個好奇的男孩,那男孩容顏冰雪般的晶瑩剔透,一雙烏黑的眼睛純淨的沒有絲毫雜質。
這男孩身上的氣息真特別,他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這是破厄呀,人間出現破厄,怕是有大事要發生了,他自己本身既是天眼又是破厄,怕是投生到人間也難活到成年,沒想到竟然能在人間碰見另外一個破厄,若是自己投生在這個破厄的身邊,會不會保住自己的安危呢?如此計算一番,他附身到了那待產的婦人身上。
方顏棋悠悠醒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夢見了什麼,正好聽到他二哥和尺素的話,羞的滿臉通紅,怎麼他二哥今天這麼多事,若是尺素不答應,豈不是尷尬的要死,心裡卻又感動至極,他二哥這是怕他消沉呢,他二哥從來不會直接表達出關心,都是直接去做,這性格怕是害他遭受不少誤解,忽然又有點心疼這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