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能做的就是讓林家棟安全回到桃村,西北條件太差,氣候也不太好,吃得更不好。
一個大男人吃些這種苦頭真沒什麼,他與尚將軍都不曾少吃過這種軍營之苦。可是他是這樣的內疚,他不能與她相守白頭,並且因爲她的周全,還得退婚而負林家。
享受妻子的體貼笑容、兒子的哭鬧樂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強烈願望,這個願望已成虛幻泡影。便把這等珍貴美景給了林家棟,這也是他所能做的讓他舒服些的事了。
林家棟與方大人得軍令回了桃村,才知道封候及退婚一事,也知道了寧王出征西北之事。
對於退婚之事,因爲林老爺子在接到聖旨後,送了皇帝準了林小寧自求退婚的信回村給了付冠月,讓先下封口令,待他回村再議。
所以林家人的理解是這樣的:小寧受不了太后與皇帝的圍府之辱,自求退婚,而皇室可能提前知道消息,便提前一天取走了庚帖與信物。但皇帝最後聖旨全了林家的體面,是準了林小寧自請退婚,也撤了圍府令。
衆人嘆息,說起來小寧這性子的確過於剛強易折,皇室簡單一出手,下個眼藥小小羞辱一下,就想自求退婚,無半點忍辱求全的城府,的確不適合嫁入豪門皇室。除非相公是一心待他,一心對她好護着她才行。而六王爺兵權在掌,常要出征,難道出徵也帶着她嗎?
事已至此,付冠月、林氏、付奶奶只能是惋惜不已。但小香與小寶還有家福及鐵頭他們卻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二姐(小姐)這般做纔是高氣節。”
付冠月與林氏還有付奶奶則氣笑道:“大丈夫還能屈能伸呢。去去去。你們這些娃子們懂個什麼,都一邊去,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摻和。”
林家棟越想越如梗在喉,他與方大人得令回桃村、而六王爺到西北,竟然沒叫他去相見?此間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當初是六王爺親自求娶二妹,雖是林家高攀了,可六王爺與妹妹倆之間的那些情義。或多或少,大家都有所瞭解。也是衆望所歸。只可憐二妹,如今有退婚的聲名在外,將來可如何是好。
他與付冠月私下商議着,打算休息一日,待明日帶着大小白再回西北,他要當面問個清楚明白,這一切六王爺還不知道呢。總得給林家一個交待。
可是下午時分,桃村卻來了不速之客,馬江濤與馬家大伯。
馬江濤本是想等着他的新歡生出孩子後再尋來的。但是他在城裡賭輸了銀子,把他姐姐馬氏給他的鋪子賣得的銀兩輸了個乾淨。還倒欠着賭坊的二百多兩銀錢。
他先是尋到了姐姐馬氏家,莫說馬氏現在恨他入骨,就算是心軟要相幫這個賴子弟弟,如今也幫不了了。
馬氏的公公婆婆是個悍厲又護食的主兒,對馬氏不好不壞,雖沒打過及辱罵過,但也是有着諸多不滿與抱怨,與天下所有婆婆一樣。對兒媳永遠不可能像對閨女一般親好的。
馬氏夫妻沒有分家,除了外嫁的大姑子與小姑子,五個兄弟一起擠在院裡,她是老三家的。她自己都生有三兒一女,更不說其它房的子女們或孫子孫女們,一堆嘴要吃要喝的,只有那麼二十畝地,哪能不窮啊。
馬氏突然有了舅舅家的富貴親,那是鬨動的大事,豈能不傳到馬氏婆家祝家人的耳中。自然,公公婆婆及大伯子、小叔子、妯娌、侄子侄女等,甚至包括外嫁的大姑小姑幾十口人,都各自動了心思。家裡窮得很,誰不想貪圖些好處。
當初林氏給了她一百兩銀,讓她交五十兩給公婆,自己留了五十兩做私房。但各房都上來打秋風,公婆也是話裡話外道:“這一大家子幾十口人,不說置些地加蓋幾間屋子吧,光各房的未娶嫁的侄子侄女們也是可憐,等着說親事呢。你有了這等富貴的孃家舅舅,總不止只給你五十兩銀子吧,聽說當初給馬家老大與老二都是一百兩,難不成你這個親閨女還不如並不親近的大伯與小叔?老三媳婦,不是婆婆說你,人不要私心太重,看你大嫂與四弟妹,當初那五兩銀子的嫁妝都貼了公中了,你也得學學孝順,五房之間更應當相幫扶持一下才是。”
馬氏有了鋪面房產田地也有了底氣,另五十兩銀也一併交公了。但他們三房也有自己的心思,這些鋪面宅子田地可是他們三房的產業,這是舅舅補給她的嫁妝,自古以來女方嫁妝是歸自己所有,雖然鄉下婦人,嫁妝也就一二兩銀子的物件,多是貼進夫家了。就是大嫂與四弟妹嫁妝厚些,也不過是五兩。在當初可是很風光的。
可自家得了舅舅這麼多鋪面宅子與地,值幾千兩銀子啊,那是絕不可能貼到公中的。交一百兩銀子到公中就是天大的孝順了,幾輩子都攢不了一百兩銀子啊!
馬氏夫妻活到這把年歲,馬氏三十七,其夫祝老三四十歲了。長年的貧困生活,複雜的大家庭,衆多的人口與心思,早也練出了各種心眼。大兒才成家不久,現在二兒子正在議親,馬上就是三兒了,再就是小女也到了訂親的年紀了。這些都是要花錢的。自家的都顧不過來,還能顧得了侄子侄女們?
銀兩上交了,但是把地契藏得緊緊,連她相公都只知道其中一部分,並不是全部知道。縣城的三所宅子與三個鋪面,都是帶着租期的,月月可收些租金,田地也是有佃期的,只到秋收時,將佃糧抵銀就行。當初虎二與她二侄子馬志峰去置辦這些時,也是算好了馬氏有三個兒子,將來分家後可以搬到城裡去住。
但林氏一離橫塘鄉。親弟馬江濤就哭着上門。她着實不忍。給了他一個鋪子的地契,望他痛改前非,好好過日子。此事被老五媳婦從馬家大伯父處得知。
東窗事發,公婆才知道她還有這麼厚的補來的嫁妝,頓時婆婆大哭罵其不孝,外嫁女就是夫家的人了,哪裡還有拿一個鋪子給孃家兄弟的,這可是一個鋪子!天老子啊!
鬧得不可開交!
公婆強行搜屋。搜走了她告訴相公的兩鋪一宅(給了馬江濤一間鋪,只剩一間鋪了),以及一半田產,說是幫其保官,省得她這樣敗家。但她埋在牀下地底下的,卻是沒有被搜走。
清明時虎大與虎二去遷墳,馬氏公婆一直攛掇着她去舅舅家認親,言下之意是他們老兩口及另四個兒子也得跟着去認下親家舅舅。
林氏也是這樣對馬氏說的,遷墳時來認親,可馬氏只覺得愧。連自己的嫁妝都保不住,到時帶着這些惡狼似的大伯小叔子們還有公婆一起去打秋風。臉往哪擱。
馬氏堅決不從,林氏在桃村看到馬氏沒來,也心中暗猜到一些,但家務事家務事,都得自己解決,等再過幾年,總得分家的,到時再計議就是。
當後來馬江濤輸光了鋪子,再上門求助時,她氣得發抖,一個鋪子給他了,他能幾個月就賭光,這是造孽啊,縱有萬貫家財也經不起他折騰。不可能將僅有的那點沒被搜走的底子泄露出去了。
馬氏相公祝老三一看到馬江濤就一肚子火。
這馬江濤是什麼人,幾個村無有不知的,就是個波皮無賴。也是因爲他,才把三房的產業露了白,被爹孃搜走了,說是保管着,其實最後各種理由,還不是會落到公中。雖說這筆產業被搜走後,他們兩夫妻的地位水漲船高,家裡幾十口人,沒有對他們兩夫妻不好的,活分得少了,爹孃與兄弟對他們的話細聲細氣的好聽了。可這是多少產業才換來的,他又不是不能幹活。
想想都氣,換誰誰不氣,操起棍子把馬江濤打走了。
馬江濤求助不得,又被賭場追債,只好求到大伯處。
馬家大伯是個多精的人兒啊,一下就聞到了銀子的氣味,哄哄勸勸地說:“你娘帶着大房的孫子孫媳們去你舅舅那享大福了,卻把你這個親子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太是狠心,不顧人倫親情!你可是她的親子,你去找你娘你舅舅,去要你應該得到的,那些都是你的,你眼睜睜看着大房搶走嗎。”
馬家大伯話重心長,把馬江濤說得咬牙切齒,是啊,那是他的東西,憑什麼被大房搶走了,大房還不是孃親生的。他纔是親子,唯一的親子,娘手上的財產,應該都是他的!就是告到衙門,那也都是他的。
於是馬江濤的新歡交給大伯孃看顧着,這一胎,郎中說是個兒子,可不能在路上有個好歹。把宅子抵給了馬家大伯留出一部分路費,剩下的算是利錢給了賭場,求寬限二個月,賭場自然答應,沒有他,還有他家大伯,叔叔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然後他和大伯這個能爲他說話的長輩,尋來桃村找林氏了。
馬家大伯有些小聰明,他也很瞭解林氏的性子。天下至親就是骨肉親,林氏絕不會不管馬江濤的死活,去年走時也是留了糧與宅子的。沒給馬江濤絕路。況且賭場的人,要不到錢那可是要殺人的,找不着本人便會找到親屬家裡討債。
林氏最不愛與他們兩家起瓜葛,絕對地乖乖地交銀子出來。不然,馬家大房與三房遭事,那就可以明目張膽的舉家搬來桃村,光明正大的讓林氏一支養他們兩支一輩子了。他倒真願意賭場來找他們要錢呢。
林氏的兄長多富貴啊,林氏之女馬氏隨便給馬江濤就是一間鋪子,他這個大伯子與小叔子,才得了林氏一百兩銀子,真當他們那麼好打發?況且還有馬江濤的新婆娘帶着肚子裡的兒子在他家呢。孫子都不要,那二弟九泉這下也合不上眼的。你林氏狠得下心纔是笑話了。
林家棟回桃村的當天下午,馬家大伯與馬江濤就尋到桃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