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回府後沉思許久。
軍糧事件竟讓皇帝的人鑽了空子,實乃不慎。
此次軍糧事件,是他授意的,拼着幾個人惹聖怒,也不能讓糧草安全到達西北。
可恨那奸詐陰險的周胡兩個小人,竟然暗渡陳倉,瞞天過海!
氣煞他也!
現在西北不缺糧了,藥是由鎮國將軍手下的精兵運送。軍需方面看來是動不了那個六王爺了。這麼多年來,種種行刺暗殺也沒能要了你的命,六王爺啊六王爺你果然是個福厚的。
皇帝那廢物近不了身,自前王妃香囊之計事發後,更是銅牆鐵壁一般。宮中暗衛明衛無數,可以說,整個皇宮,哪天哪月哪日,有哪個浣洗的宮女摔了一跤,估計皇帝都知道。
近身服侍的太監,那都是打小就相處的,根本不可能收賣,皇帝身體越發好了,這些從前唯唯諾諾的小人,也得志挺胸了。
可又怎麼樣,仍是個廢物。老夫根本不屑動他,若他一死,太子年幼,於情於理都得擁六王爺登基,或者做攝政王。你六王爺若稱帝或攝政,那老夫便是竹籃打水了。
忍着,只要你一死,輔星一滅,帝星暗淡,便可趁機逼宮。皇帝還當自己多威風呢,豈知朝中上下,有一半官員都是老夫的人。只是要等這萬無一失的機會,才嚥下這一口氣。
鎮國將軍不在話下,老了!納妾自喝的酒都偷換成清水,竟是連酒都不能喝了。還日日吃藥。妝成一臉紅潤。看來不過就是寶藥吊着而已。原以爲他還能蹦躂幾日。現在才明,所謂納妾,不過就是個計,還收賣太醫爲他圓謊,想迷惑衆人。做夢吧!真是黔驢技窮。
鎮國將軍很快就得去西南,他的兵明面上忠於他,但兵者衆啊,衆者心思也衆。豈不生異,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哪個做將軍都一樣做兵,許於好處,根本不是問題。除了鎮國老兒親訓的幾萬親兵,其它的,只要鎮國老兒一死,那便都是老夫的兵。
喬將軍現在已完全投誠,爲了報忠,還讓安排了人員去嫡支親人府裡“服侍”。旗下兵馬已達二十多萬,個個英勇。只要西北開戰。六王爺一死,軍心動搖,三王那同時就征戰西南,西北西南兩邊開戰,朝中兵力空虛,喬將軍二十幾萬軍正好大用。大好時機啊!
王丞相眯着眼想了半天,心情也漸平復了。便喚道:“叫牡丹來,有事。”
周少爺看着眼前的牡丹,花容月貌更盛當年,嬌滴滴的嗓音,香豔豔的媚笑,可眼中霧濛濛的情絲,正是千般委屈萬般愛恨,交織一起,心都揪起來了。
這絕色美人兒,不是嫁人爲妾了嗎?嫁的還是權臣王丞相的侄兒。
牡丹泫然欲泣,紅潤潤的嘴脣輕啓,嬌聲道:“少爺……唉……”
看着舊情人兒這般欲言又止,周少爺的毛病又犯了,小聲哄道:“牡丹,有哥哥在,什麼都不要擔心,啊。”
牡丹泣聲道:“少爺爲牡丹贖身置外宅,又豈知天下女子的心,便是想嫁得良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便是做妾,也得有個名份啊。少爺,牡丹出身青樓,可青樓女子也是女子啊,女子之心一絲未改,只求一個名份,少爺您一去不返,牡丹孤單悽苦呀,少爺……”
周少爺心酸了,他最見不得美人哭泣,尤其是牡丹這樣的絕豔美人兒,況且還是舊情人兒。
牡丹又道:“牡丹猶記得少爺當初恩情,今生緣淺,只求來生再回報少爺。”
周少爺又莫明心酸了。是啊,今生緣淺,只求來生你能看我一眼,我的仙人小姐。你如今孤身一人,身邊有誰能給於慰藉,誰能讓你傷痛不再,誰能讓你重展燦爛笑顏……我知道,那不是我。
牡丹等着。
周少爺沉默。
一時間氣氛怪異,牡丹嬌聲喚道:“周少爺……”
周少爺清醒過來,便哄道:“牡丹,若現下日子還不錯,就好好過吧。”
牡丹聞言又泣:“少爺,牡丹……少爺……”
……
周少爺好容易才哄走了牡丹,送了一套精美頭面。
他一時發怔,怎麼從前覺得牡丹那麼好,樣樣都好,現在卻是煩了。動不動就哭,雖然牡丹哭起來是十分好看,尤其是將哭未哭的樣子,真真是動人得緊。可也禁不住這般動不動就要哭不哭的,真心酸難耐就乾脆大哭一場嘛,他手中的帕子也準備好了,卻也一直沒用上。話說牡丹此次來到底是想做甚?一訴思念?可半天下來,當真什麼也沒說,吞吞吐吐,只知道喚少爺,唉,真是的,怪里怪氣的。
“走,去看看林小姐去。”他對福生說道。
林家棟與方大人並不知道寧王已抵達西北。早在去年,在夏國時時小有異動時,他們兩位大人就已按排到後方的一個村裡帶着衆村民與駐兵專心燒磚,身邊還有護衛相護。
林家棟與方大人已有一個月沒有回村了。他們負責的一座窯正在試燒一種不同於從前的磚。一次次的試着,都忘記了時間。
林家棟現在的夢想就是做個更像樣的大哥與夫君還有父親,再把他的四品安通大人這個名頭做實了,與方大人一同,在名朝的防禦之事上做出貢獻。
雖然他曾經是那麼想行軍作戰,如銀夜和尚將軍一般威風凜凜,一呼百應!
但他越與銀夜和尚將軍接觸就明白,他這樣只會識字算術,卻無半點謀才,有些小聰明,卻是匹夫之勇者,只能做個張年那樣的小小兵頭子,一生辛苦帶着幾十個兵羅嘍。若是命好不死,退役後,也只能拖着滿是傷痕的身體回到家,日日喝着苦藥,看着久別的親人後代,思念着戰場上活着的,或逝去的袍澤兄弟,聊以慰藉。
尚將軍曾經有一戰,以親信副將帶着小股精兵扮成主力誘敵,掩護大軍繞到敵後方,最終大獲全勝。但是,那小股精兵以及他的親信副將卻全軍覆沒。那些人全是尚將軍親訓出來的,個個以一擋十的精兵啊。一個也沒活下來,當真是令人唏噓。尚將軍向朝堂討得追封,保得那副將後代富貴平安。而那些精兵的家屬,只得了一筆厚重的撫卹,再無聯繫。
這便是真實的戰場。
他做不到這樣的狠,他沒有這樣的大謀。所以,他還是專心燒磚吧。
他對銀夜說了自己的想法,銀夜卻由衷讚道:“各人有各志,林兄是仁義之人,當初林兄說是一身武藝卻來燒磚,終是遺憾,我卻知道,林兄的性情,註定了不是行軍作戰之士。
要知道,大名朝像林兄與方大人這等燒磚配粘泥的本事,那是再也尋不到了。邊境防禦工程是重中之重,待得事成,兩位大人就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且看我朝開國時工部負責所建的幾項知名工程,比如江南的河壩,幾十年了,還堅不可摧。年年一到汛期,百姓去堤上燒香叩謝,敬的不是天上的神,地下的仙,而是那堤上刻着幾個官員的名字。”
林家棟這時方纔真正明白——行行出狀元。原來燒磚配泥,也可以有傑出的功績,不亞於威風凜凜深運籌帷幄的將軍,也不亞於在朝中的深謀遠慮的高官。
林家棟與方大人一直在試磚,在寧王抵達之後,他們才試出了一個成功的泥方,就是用桃村的粘泥,配上西北這邊的黃泥,再加上一些熟知的配料,如糯米水等,但只有這一種比例燒出來的磚,是從沒有過的堅固,也不脆,不脆就意味着不易風化。
銀夜與尚將軍大喜,萬般交待,這配方不可外泄,只能用在軍事與朝廷的大型公建工程上。並密報於皇上。
在此兩天後,銀夜帶來軍命:令兩位身懷燒磚絕技的大人立刻回桃村,不得命令不可來西北,這是軍令!
之後銀夜與他們倆喝酒談着軍事。
林家棟疑惑道:“西北現在不宜開戰。”
銀夜已被寧王授意,便道:“是朝堂的命令,越是不宜開戰,卻是能出奇不意。”
林家棟自知自己不是謀才,但始終也想不明白,西北這樣的情況,出奇不意在哪裡,根本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銀夜卻令他們今天就走,趴在大小白背上睡一覺,明天就能到家了。不過,軍中還想借大小白一用,回到桃村後可否讓大小白自行前來西北。
林家棟豈能不答應。
他與方大人都三次沒回了,也就是一個半月沒回了。他不知道桃村林家已封候,也不知道他的二妹小寧與六王爺的婚事已退,更不知道寧王已到西北。如果不是他與方大人在試磚的關健時間不便打擾,早就讓他們回桃村了。
銀夜的軍令得命於寧王。
寧王一直沒去見林家棟,他是已死之身,還有什麼事他不能做?唯有林家的人,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縱然算時間林家棟是不知情的。可是他知道:他負了他的丫頭,也負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