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發冷,頭疼眼花,上吐下瀉已經脫了半層皮的季安珍無力地靠在小榻上,丫環被她驅離開了,嘴角扯出苦笑,她被染上瘟疫了。呆在疫區的她不是不怕死,死過一次的她比任何人都想活着,只是不想不作爲,這次疫病老人和孩子居多,根據三十多年前的疫病防疫措施,死去的病人和牲畜都施行火葬,疫區人員全副武裝,用艾葉每天淨身等等,在疫區幫忙的醫護人員和村民也沒有幾個感染疫病,所以也讓她存着僥倖,沒想到自己中招了,這一次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吧,後悔來這兒幫忙嗎,本可以呆在楚府安穩度日的,不,不後悔,正因爲珍惜活着纔會珍惜生命,自己的生命和別人的生命,也因此爲了拯救生命而付出努力。只是真的有遺憾,和弟弟相認後,考慮到其他因素,暫時沒有和爹相認,本打算這次疫病好了就找個機會跟爹說明的,她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還有好多人她捨不得……
屋外圍了好些人,大家看着染病的楚夫人,都很心痛,楚會人幫了他們很多,官府不管他們,是楚夫人施粥接濟他們,沒有幾個有錢有勢的人願意來疫區,除了徐少東家,就是楚會人爲了他們奔走,他們不知道曾經的楚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只知道現在的楚夫人有一顆慈悲心腸,這麼好的人,老天爺要帶走她嗎。
“楚夫人,藥熬好了,趕緊趁熱喝吧。”
徐初白端着一碗藥進了屋,眼底的深沉掩飾住了他的真實想法,對於楚夫人,不,季安珍姑娘,他現在是打心底升起疼惜之情。因爲澇災本已讓商鋪受到極大的虧損,哪家人不爲了生意奔波,而他則因爲投入救疫病而顧不得商鋪的事情讓家人頗有意見,他這幾日去穩了鋪子,一來疫區便得知楚夫人今天在疫區病了說是染上了瘟疫。
“徐公子,你把藥放在那邊桌上,我自己過去端。”
季安珍不希望徐初白離的她太近,她怕把病傳染給他。
徐初白心中嘆口氣,並未答腔,也並未停步,將藥放在她榻前的櫃子上了。
“謝謝你”
季安珍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對自己的憐憫,她低下頭,忍住泛酸的鼻子,伸出手來端藥,渾身無力的她沒有端穩藥,胳膊微抖,徐初白未待細想,幾乎是本能的伸出托住她的胳膊,穩住了湯藥。季安珍一愣,看向他,他好似也是一愣,也看向她,兩人視線相交。
“凌秋雨”
這時門外沒有剛剛圍觀的人,只有一人站着,就是發聲的楚慕天,見兩人如此,楚慕天看了一眼,擔心她的身體的心超過看到這場景吃醋的心。
“丫環來報,說你染了瘟疫,這是不是誤診。”
邊說邊急着往裡走,一把推開已經放開季安珍胳膊的徐初白,坐在她身旁。
季安珍則是張大眼,“你離我遠一點,是的,我染上了,所以你離遠點。”
楚慕天見她如此說,真的很生氣,“你怎麼不叫他離遠一點,徐當家的,我們夫妻倆還有話要說。”
這是下逐客令了,徐初白知道凌秋雨真實身份是季安珍,但別人畢竟是名義上的夫妻,所以他忽略楚慕天不悅的口氣,便走出了屋子。
“我問你,你是不是確診了得了瘟疫,太醫有幫你把脈嗎,是不是誤診的?”
“太醫幫我把過脈了,這兒的大夫都幫我看過了,我的症狀和這兒得疫病的人一樣。”
楚慕天不再言語,而是看着動也不動地用複雜的眼神看着她,然後將她擁在懷裡,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季安珍愣住了,然後趕緊用手企圖想推開他,奈何她全身無力推不動。
“你,你快放開我,我得疫病了,你趕緊放開我,這樣我會傳染給你的。”
“你這個傻瓜……”
自前幾天他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不是凌秋雨而是一個叫季安珍的姑娘,這幾天他總是想着她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承受着剛開始他對凌秋雨的反感和誤解,衆人的不喜,她努力的去彌補凌秋雨犯過的錯……
“楚慕天,你纔是個傻瓜,你在這個時候不放開我,難道是想染上疫病不成?!”
楚慕天依言放開了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擔心,你會沒事的,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季安珍哭了,本就虛弱的她這時哭的分外梨花帶雨,她不怕是假的,不因他感動也是假的,“是的,我會沒事的,可是在這之前,你離開好嗎,你不能有閃失,你是你爹孃的獨生子,你是楚家當家的!”
“好,你把這藥喝完了,我這就離開。”
季安珍這時撐着力氣,一把端起藥來,直接往嘴裡灌,楚慕天的心沒由來的一疼,決定一定要想方設法的研製出治病方子,他不能看着她就這樣死去。
“不好了,不好了……”
外面的騷動聲很大,哭聲一片,待楚慕天將不放心外面發生何事的季安珍扶到門外,才發現疫區被官兵層層圍住,好多嚴重的和不嚴重的病患都被迫起身,聽說官府又重設疫病區遠離江城,徐初白看着來者不善的官兵,眼裡閃過多種情緒,他希望自己的懷疑是錯的。
“官差大人,請給點時間,我們把吃的用的都帶着。”
“行,抓緊點吧!”
“唉,帶什麼帶,到那兒哪用的着啊……”
一個當差的看着那些病人,知道內情的他忍不住嘀咕了這一句。站不遠的徐初白一聽,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再看到派來的御醫早已找藉口離開,甚至暗示他也早些的離開,爲什麼,不再多給點時間,這麼多條人命……
“楚兄,你先帶夫人悄悄的離開吧。”
楚慕天看到徐初白對他小聲說話的神情,再看到官差的樣子,心中狐疑,還是再確認地問,“你的意思……”
“是楚兄想的那樣沒錯,時間不多了,你快帶夫人先離開吧。”
原本有些雲裡霧裡的季安珍懂了,她憤怒了,“怎麼可以這樣……”
楚慕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楚夫人還是先離開吧,疫區病人我會想辦法的,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時遠遠的有人跑過來,大聲喊道,“大家不要上當了,官府的人不是把你們重新安置,是要找個離江城遠點的地方將大家燒死。”
“哪來的刁民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侄兒在官府裡當差,他說漏了嘴。”
“天啊是要燒死我們啊……”
這時人羣一片慌亂,有哭聲和詢問聲,“差爺這是真的嗎?”
有知道內情的當差的,不少也是江城人士,這次病的也是鄉里鄉親的,他們頭一低。爲首的官差一把拔出刀來,“我們是奉命行事,誰不聽令有敢作亂的百姓,一律當衆處決,現在只可以允許你們沒病的人出來,有病的你們也認命吧,自古以來就沒有多少瘟疫是治的好的,你們也不要再拖累沒病的人吧!”
頓時一片絕望的哭聲。
楚慕天的心裡一緊,直接將季安珍緊緊的摟在懷裡,而季安珍的視線則看向倒在一地的蔬菜上面。徐初白上前,“差爺說是奉命,那請問,這是聖上下的命令還是新來的知府大人下的命令?”
“這……”
官差只是聽知府的,誰的命令他也不知。
“衆所周知,當令天子愛民如子,是以這次疫病還派了御醫過來。”
徐初白心中多少有些定數,那新來的知府,雖然沒有打過幾次照面,可殺那麼多病人一事是不敢輕易做的,這事應是皇上授意,不管如何,他這麼一說,可以試着拖些時日,若知府敢當面說是皇命,那是公開說皇上治病無方,棄百姓性命於不顧。
官差犯了難,這讓遠遠的躲在一旁的知府急的乾瞪眼,下這種命令他哪敢,皇上給的是密令,萬不得已之下,悄悄將那些得病百姓集中一處而處之,不讓疫病曼延全城,對外不過是那些百姓得了疫病沒有治好死去而已。
楚慕天一聽徐初白之言便明白他要做什麼,兩人在商場還是培養些默契在的,於是他也現身說法加一筆,“知府大人我昨日還見過,他也爲了疫病之事憂心不已,斷不會下這種命令!”
他意思暗指官差自作主張算不得數,開弓沒有回頭箭,帶頭官差見遠處知府悄悄給的示意,於是心一橫,“在下領命行事,現在誰不聽令就是抗命就是找死!”
他將刀指百姓,其他的官差也拔出刀來。百姓在大刀的震懾下邊哭邊走,楚慕天飛身而起,利落的身手奪了在前面官兵的刀。
“楚當家的,你這是要動真格的嗎?”
“除非看見白紙黑字的文書,誰知道這命令是真是假,即如此,何必聽之!”
楚慕天知道,只要在江城裡,這些病患都是安全的,一旦出了江城,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他要阻止,同時聰明的甩掉責任,以免事後追究起來被問責。他一動手,他手下帶的護衛們也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