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裡沒錢,整條街除雷鋒司機就沒人理你。葉默只能跟着白凝霜上了賊車,耳邊聽着賊兮兮陰謀得逞的笑聲,心情那叫一個惡劣。不知爲什麼,他突然想到了遊戲裡的丹青妙筆,全遊戲也就他能在笑聲裡摻雜這麼多東西,讓人摸不着脈了。
賊車一路奔馳,狂風撲面而過。葉默被吹得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根子後邊,心裡那個恨啊,這白凝霜人看着挺安靜的,可開車怎麼就這麼瘋呢?聽說上帝在送某人一樣東西的同時也會從他身上拿走一樣東西,難不成白凝霜也是上帝的信徒?
白凝霜車開得快,可也夠穩,看來她是真急不可待想載着葉默回自己的小窩了。路上這張小嘴沒少開口,葉默是隻敢聽不敢說,白家上下都有話癆的毛病,一旦自己張了這嘴說個沒完那可怎麼收場?不過他明顯是小看了白凝霜對說話的執着,一邊說着沒營養的笑話一邊緊抓方向盤,終於到葉默忍無可忍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白凝霜手下亂摸,手機沒摸到,反倒摸到一件硬物,一看,還是葉默身上的包裹,頓時一怔:“葉子哥這什麼東西?”
“呃,這個嘛……”葉默極力尋找理由想混過去。這包裹裡裝的什麼他自己知道,那是頭盔,遊戲用的頭盔,給別人說說倒還罷了,可白凝霜當年瘋玩遊戲卻沒少受他批評。他敢說這是遊戲頭盔嗎?敢說那就等着被嘲笑吧!
葉默正在這尋找理由呢,結果白凝霜那邊已經把包裹抓到了自己懷裡,打開,驚叫:“葉子哥你還玩遊戲?!”
葉默臉如火燒,想他在遊戲裡有多風光,可在現實裡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就乾的這行,一時間慚愧的要死。而這時白凝霜也轉過臉來看他了,怔怔地說:“葉子哥你不是……討厭玩遊戲嗎?”
“咳,這是你哥哥的主意。”反正白彬人不在,葉默也不介意拿他來擋擋箭。而且這也是事實嘛,玩遊戲本來就是白彬出的主意,葉默這箭擋得真是沒一點心理負擔。
“我哥?那個混蛋?”白凝霜聲音一下高了八度:“他還敢讓你玩遊戲?”
葉默冷冷注視着她:“我怎麼感覺你像是挺高興?”
白凝霜的確在欣喜,而且一點也不加掩飾,臉上聲音裡都是這個調調。好久以來和葉默說話總是三言不對兩語,這下好了,好歹也算是有點共同語言了。於是她笑着說:“你要玩遊戲啊!我帶你啊!”
這話從一小女生嘴裡說出來,對象還是個大老爺們,葉默當場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時間連說什麼話都不利落,反倒是白凝霜先開口了:“呀!還是第二世界!這遊戲我最近在玩的!”
“咳咳,還算可以吧!”葉默不死心,想借此矇混過關。正想說兩句話岔開話題,白凝霜再次搶先:“你玩的什麼職業?多少級了?”
“呃,20級,鬼劍士。”眼看矇混不成功,葉默只有實話實說。
“20級!!!”白凝霜掩着小嘴驚叫,第二世界升級超難,能站在20級這個行列的不是高手就是練級狂,葉默繼續冷視:“我感覺你怎麼好像是在鄙視?”
“咳,哪有!”白凝霜坐回了駕駛座,端端正正地開車,可那不停顫抖的雙肩已經說明事實了。葉默不禁好奇起來:“那你……”
“嗯,23級,契魔者。”
白凝霜的答案讓葉默大吃一驚,23級,這現在戰團裡最高的白加黑也不過21,離着她還差兩級呢!還有那什麼契魔者,這在官網裡根本就沒資料吧?
隱藏職業?葉默偏了個腦袋,白加黑是隱藏的黑暗武士,而白凝霜是隱藏的契魔者,這兩人都是等級超人的角色,難不成這隱藏職業在升級難度上和普通玩家不一樣?葉默頓時打定主意,這個問題回頭得問問白加黑才行,畢竟他也是隱藏職業者,在這方面比他有權威。
車子穩穩地開着,街景閃過,夜幕漸漸降臨,白凝霜突然停了車,輕輕巧巧一個翻越就跨在了橋欄上。葉默大驚:“你小心點!”
這架橋下就是大江了,聽着橋底下轟隆隆的流水聲,而白凝霜正坐在橋欄上,青黑的烏絲被狂風被得直直飄起,葉默只是看着就擔心。不過白凝霜沒有尋短見的理由,看她的表情,似乎只是想在這裡看看夜景,葉默只能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冰冷滑膩,卻偏有一絲違和的溫暖。
“葉子哥,咱們有多長時間沒這樣坐在一起看夜景了?”白凝霜幽幽地開了口,聲音如泣如怨,再配上那一身白衣,感覺就像剛從橋底下跑出來的女鬼。葉默不禁打了個寒戰,思想卻不由得被這句話帶到了遠方。
有多久?葉默苦笑。他怎麼會記得?一年裡每天看到的都是潔白的天花板,聞到的是濃烈的藥香味,若是有這麼一天的記憶,也會迅速被這些東西吞噬,最後只剩下躺在病牀上的片斷。
白凝霜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似乎也知道他回答不出,所以回過頭來微微一笑,凍得通紅的鼻尖在風中一翕一動。
“八個月零一天,葉子哥。”她微笑着說:“你不記得,我記得。”
葉默一怔,然後白凝霜輕輕抱住了他。
“你不記得不要緊,我記得就好。”
我記得就好……
這句話彷彿一柄巨錘砸在了葉默的心底,他細細咀嚼着這五個字,一時間五味陳雜。他苦笑着說:“凝霜,不要這樣,我會很難做。”
屬於女人的幽香緊緊包圍着他,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又漸漸滋潤進了心底。但這次,他卻很享受這種感覺。身邊明明有狂風呼嘯,寒氣侵襲,他卻沒有一點寒冷的感覺。
爲什麼?
他似乎應該知道這個答案,可他卻偏偏沒有答案。
還是說自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葉默說不上來,緘默的性格束縛了他的思想和理智,以至於他連自己都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自己找不到答案,別人恐怕也不會理解。
但他知道自己在感動。他忽然緊緊抱住了白凝霜瘦小的身軀,喃喃道:“凝霜,謝謝你。”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的無助無人能懂,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除了身上零零碎碎幾塊錢和一個行李箱,他在這場大病中已一無所有。昏暗路燈下的未來越發模糊,他以爲自己從此將無依無靠,孤獨地走向世界的盡頭。絕望、痛苦、迷茫,這就是他的所有財富。世間的黑暗像是一個個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蹣跚着向他爬來,嘶吼,獰笑,黑暗的未來中泛着死屍的臭味和麪包的香味,那味道令人作嘔。他想抓住那絲希望的白光,可白光的腳步比他更快,只是一眨眼,它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的角落中,再也不見動靜。於是他任由黑暗將他包圍,吞噬,甚至還希望它吞噬得快點,讓自己早到極樂世界,哪怕是地獄也比這個黑暗的世間強一百倍。
而這時,白凝霜卻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中。這個明明他最討厭的女子卻散發着世間最溫暖的光芒,向他笑着伸出了手。她提供的不僅只是房子和工作的機會,她帶來的,還有來自友情的溫暖。
葉默漸漸收了思緒,而白凝霜此時也回覆了往日的樣子,跳上車子一拍座位:“走!我們回家!”
葉默一邊上車一邊問:“你這麼急幹什麼?”
“玩遊戲!”
這個答案真是樸實無華,葉默很頭疼:“你不是還有工作嗎?明天不上班?”
“上啊!這就是我的工作!”白凝霜拍頭盔笑。葉默驚異:“遊戲還能賺錢?”
“準確來說,是爲別人打工。”
“遊戲裡也可以打工?”葉默更驚訝了。
“嗯,是啊,縱橫天下公會。”白凝霜笑着說。
縱橫天下……葉默從丹青妙筆和白彬的爭執中倒是聽過這個名字,聽說此公會正是白凝霜與白彬反目的罪魁禍首。葉默不禁問道:“這縱橫天下從五年前就招攬你了?”
“咦?你知道?”白凝霜驚咦一聲,笑道:“玩遊戲嘛,在哪不是玩?更何況我那些姐妹都很好相處的。”
從你嘴裡說出“很好相處”四個字就絕對不好相處!葉默心裡默唸,突然發起了怔:“你的姐妹?”
“是啊!”白凝霜眨眨眼,調皮一笑:“尤其我們會長可是大美人呢,要不要我什麼時候介紹給你啊?”
“這個就算了。”葉默擦汗,這縱橫天下的會長竟然是一女人,也難怪五年了仇恨還這麼深刻。丹青妙筆自視奇高,對誰都不屑一顧;白彬是個大老爺們,好面子得緊,敗在一女人手上更是引爲恥辱,別說五年,十年這兩人也會把這事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當初還有爲這兩人報復的念頭一下就消了個乾淨,葉默滿腦子想的就是:這倆貨還是不是男人?
兩人聊得投機,但兇險一直存在。葉默不會不記得那時候白凝霜經常趁天黑跑病房夜襲自己的不良記錄,這下是把房門鎖得緊緊,四處查看了一切有可能鑽人的地方,最後確定沒事了才提心吊膽地回到牀上。結果剛準備睡覺,一雙手就溜進了被子,葉默嘆息:“你黏得夠深刻的。”
“這不是怕你又逃跑嗎?”白凝霜撅起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