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在趙梓懿的呼喝中停下,他微微眯眼,看着不遠處那瘦小身影,那是……她?
他的記性素來極好,只要是見過一次的人,都不會忘記,現在看着那身穿鴉青色男裝的女孩,卻是十分詫異。那樣人家的姑娘,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一躍下了馬車,牽着馬一步步的向前走,沒一會兒就來到了連灩熙身邊。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沉穩淡漠,聽着卻是讓人的心都往下沉。
連灩熙詫異的擡頭,剛想做福禮,卻是想起自己現在的裝束,趕緊擡手作揖,低頭說道:“拜見四殿下。”
穿着男子裝束的她今日並沒有刻意的將臉塗成黃色。
“出門在外,只喚我四爺就好。聽聞你去蓮月庵守孝進修了?”趙梓懿面無表情的問道,這事情他本不想在意,可無奈自己那堂弟非要得知這位姑娘的去向,這纔派遣了人去打聽。
這一瞭解,倒是讓趙梓懿得知連灩熙之所以會去蓮月庵,居然和自己有些干係。
不過,雖然他已經瞭解了事情來龍去脈,卻並沒直接澄清。有時候,就算是說了真話,那對於別人來說也是欲蓋彌彰。而對於趙梓懿來說,最好的法子就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如此一來等到自己走後,許多事情都會淡忘掉。
連灩熙並不知道這些,實際上雖然李氏那時候有些暗示,不過連灩熙卻是打從心裡覺得那不過是一種藉口,旁人可能不瞭解,她對於這位嫡母,可是十分明白的,那樣的人只要是想要做什麼,那麼必然會尋找各種的藉口和理由。
“你來此做什麼?”趙梓懿再次詢問。語調依舊是那樣的平緩淡漠,讓人察覺不出一絲的情緒。
連灩熙雖然與這位四殿下見過幾面,可因爲心中對於皇家人的畏懼,並不曾自己看過。雖然只是四殿下長相十分俊美,卻從來沒仔細觀察過。
而此時,她緩緩擡眼,儘量壓抑着心中的那種畏懼,鎮定的看向趙梓懿。
他穿着一襲繡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寶藍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羊脂玉腰帶中。腳上穿着白鹿皮靴,想來是爲了方便騎馬。趙梓懿雖然長得俊美,然因爲自小就不苟言笑。所以那俊美總是會被嚴肅的面容而遮掩住三分。
“四爺,小生要做的事情,並不妨礙您什麼,所以,還請恕我無可奉告。”
見連灩熙這般說。趙梓懿也沒有多問,這世上,只要是他想知道的,還沒什麼不知道。
不過,此刻趙梓懿卻並沒有多問其他,倒不是因爲別的。而是認爲沒有必要,就算是剛剛詢問,也不過是隨口問的。
沒一會兒功夫。那梅家莊的小廝已經開門。
“公子,我家莊主有請。”
連灩熙知道那簪子必然是被梅莊主給認出來了,心內鬆了口氣,嘴角揚起笑意,說:“那麼有勞了。”她臺步要走。卻想起四殿下還在一旁,連忙說道。“四爺,小生還有要事。”
“無妨,我現下也並無旁事,就陪你走一趟吧。”趙梓懿說的理所當然,當下就大跨步的向前走了。
連灩熙對於他的舉動很是詫異,不過這時候也不可能拒絕,只能硬着頭皮一同走了進去。梅家莊比不得榮欣侯府富麗堂皇,也沒有高家的書卷氣。
然而當步入廳堂的時候,連灩熙卻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
“哥哥~”梅四娘此刻突然開口,語調悠悠然然,卻不帶一絲的煙火氣。
連灩熙在她飄蕩的位置看了一眼,心中卻是無奈他嘆氣。這到底是對梅花有多大的喜愛,纔會這般。
房間裡端坐以爲滿頭華髮的老者,他便是這梅家莊現任的莊主——梅友宇。
“梅莊主。”連灩熙上前作揖,恭敬的說道。
那梅友宇緩緩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眸中閃現詫異之色,緩緩開口道:“小兄弟來此,所爲何事?”
連灩熙從袖中取出那封信,說:“這是小生前兒在蓮月庵後院的梅花林偶爾尋到的。”
一旁的小廝接過那封信就呈給梅友宇。
那梅友宇看到那字跡,卻是雙手一顫,十分訝異的看向連灩熙,問道:“小兄弟是在梅花林尋到的?”
連灩熙鄭重點頭,至少那簪子確實是從那裡尋到的。
她本還想開口說什麼,卻不想這時候那梅友宇突然哀嚎起來:“四娘啊!”
梅友宇哀嚎的相當痛苦,且聲音洪亮。
兩邊的丫鬟紛紛上前輕輕拍着梅友宇的後背,柔聲說道:“老爺~莫要傷懷。”
連灩熙一直等待梅友宇哭完,這才站起身子,她作揖行禮,道;“梅老爺,小生先行告退。”
“小兄弟,你叫什麼?”
“小生名叫方巖。”
梅老爺點點頭,說道:“多謝小兄弟了。”
連灩熙與梅老爺告別,走出梅家莊的時候,這才忍不住的向趙梓懿說道:“四爺,此刻天色不早,小生先行告退。”
“慢着。”就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趙梓懿卻是叫住了,“巖兄,本宮聽聞蓮月庵附近有一香火十分鼎盛的月老廟,心下十分好奇,不若你帶路,讓我也瞧瞧。”
連灩熙嘴角微微一抽,卻是知道這是不能再假的藉口了。四殿下這樣的人物,以後是後宮佳麗數不勝數,哪裡用得着去月老廟那樣的地方求姻緣?
不過,四殿下都這樣說了,她一個小小女子哪敢不從?且此刻連灩熙正好想到另外一件事。
“可巧,我那兒還有一樣東西,勞煩四爺幫我交給世子爺。”連灩熙淺淺一笑,鎮定自若的說道。
趙梓懿聽這話深感詫異,可想了一下,有覺得自己似乎猜測到了什麼。他意味深長的看向連灩熙,說道:“你是聰明人。有些事情,莫要過分。”
趙梓昕那樣的身份,以後和連灩熙必定沒有什麼好結果。不過,這姑娘現在年紀小,想事情就那般的複雜?這心思,當真是太重了。
趙梓懿覺得自己似乎看出了什麼,但是這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說的,因此他也只是微微頜首,不仔細詢問。
因着這天色確實越發昏暗,考慮道時間的問題。連灩熙還是決定僱一輛馬車,如此也免了與趙梓懿同行的尷尬。
她坐定在馬車內,安瑞在外面雖車伕一道兒趕車。而趙梓懿則是繼續騎馬。
待來到蓮月庵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連灩熙考慮着不能怠慢了四殿下,到了蓮月庵後連忙囑咐碧月秋水去準備吃食。且因爲尼姑庵這樣的地方男子不易走動,便命人擺宴在後院梅花林中。
春日的梅花並不好看。不過枝葉上撒了一層月光,看着卻是籠罩在銀霜之中,倒是別有一番意境。
連灩熙本來想換裝的,但是又覺得女子裝束終究有些不便,且這位四殿下也不像那種極其注重規矩之人。當下便不再糾結。
“四殿下,小女子這人簡陋。沒什麼好招待的,所以還望您莫要介意。”
看着一桌子的素齋,除了豆腐就是豆腐。連灩熙還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請皇子吃這樣的東西?說出去估計沒人會相信。
趙梓懿本人對這些並不十分在意,只問道:“這素齋做的倒是精緻,當真是難爲你了。”明明是深宅嬌養的姑娘,卻是在這裡過這樣的日子,自然是值得同情的。
連灩熙聽他這樣說。還以爲他這是誤會這些吃食是她做的,連忙說道:“這些吃食除了這綠豆豆花之外。其他都是我家丫鬟做的,說來,還是我這個主子害的他們這般辛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還算和諧的用了晚膳,之後連灩熙便命秋水將自己屋子裡一個外面繪製梨花圖案的小盒子拿過來。
秋水雖然不知是什麼,不過還是拿了。
“你且退下吧。”連灩熙認爲這對耳環不能讓外人瞧着,雖說自己對於秋水他們很是信任,但是這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因此便這般囑咐了。
待到丫鬟們都退下,連灩熙這纔將盒子打開。
“四殿下,還望你待到以後見到寧世子的時候,將這個還給他。”連灩熙語調平緩從容,一點兒小女兒家的羞澀都沒有。
這與趙梓懿的聯想有些不同,心下詫異,表面上卻不懂聲色,待到拿過那盒子看後,這才意外的說道:“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
“小女子並不知曉這究竟是什麼,六娘只知道,這是寧世子不慎丟在蓮月庵的東西。”連灩熙淡淡的說道。
旁人不知其深意,趙梓懿卻是知道的,這對耳墜,可不就是已故的寧王妃遺物?
“你可知,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堂弟居然會將寧王妃的遺物贈予她?這該不會是那樣的意思吧?
連灩熙已經過來天真爛漫的年齡,她淺淺一笑,說道:“四殿下莫要那般看我,六娘什麼都不知道,且也不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對貔貅耳墜究竟有什麼樣的含義,連灩熙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而且,她也確實不配知道。
雖說世子爺走之前說的那句‘等我’讓連灩熙很是感觸,但是,你只是感觸,除此之外,便什麼都不是了。
趙梓懿見連灩熙雙眸清明,從容的好似什麼都知道的樣子,不免有些意外。
“你當真如此想?”
連灩熙嘆氣,好笑的說道:“那小女子該如何想?那……本來就不是我該想的。”
“本宮那堂弟真是有心,想來側世子妃的位置,還是有的。”對於連灩熙那樣的身份,這樣的名分不就應該千恩萬謝嗎?
“哎呀!這四殿下真是個混蛋,哪裡有這樣騙一小姑娘做人家小三的?!”古奇不滿的張牙舞爪,可惜他什麼也做不到。
其實,如果是前世的話,對於這樣的安排,連灩熙估計就千恩萬謝了,側世子妃啊,這以後可是要寫入皇家宗牒的,怎麼說也比當什麼老王爺的侍妾強上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就算是如此,連灩熙也是不想的。
她依舊搖頭,“這時間對於女子,本就路途艱難,小女子胸無大志,只想過上平凡安逸的生活,也不求未來能如何大富大貴。”
她說的十分誠懇,嘴角含着淺笑。
她能做的,所能支撐的,就是那小小安逸。除此之外,就只有澔哥兒了。
“沒想到,連姑娘小小年紀,居然會有這般心思,當真是叫本宮深感意外。”趙梓懿雖然嘴巴上說很意外,可是表面上卻並不是這樣,他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叫人看不清其真實的心思。“此事,我自會幫你,不過,還望以後你當真如你說的那般。”
連灩熙緩緩擡頭,看着天空的月光,內心深處覺得十分安逸。
她淺淺笑着,悠悠說道:“多謝四殿下,六娘,也不過是個胸無大志的小女子罷了……”
PS:??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