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魔
自從那些人回來了,一切都變了。不、和他們沒有關係。自從那個人來了,一切都變了。
夏廷宇爲什麼跟我在電話裡開玩笑……難道、他和那傢伙是一夥的?對、一定是這樣,夏廷宇很早就離開了村子了,爲什麼還要回來?難道他想毀掉村子,所以帶着那個外人來了?
李響心裡亂作一團。他從廚房裡拿來了一把水果刀,一整天都在盯着它看。
如果把他們弄死,村子就不會再有不測了吧……回來的人都死了,就剩他們了。他們就是一切的根源。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他們的錯。
我要替村裡人,替死去的朋友,替妹妹……替天行道。
————————————————————
“我覺得……響子一定會恨死我的。”夏廷宇自嘲的露出難看的笑,“如果……如果我當時去找他就好了……昨天響子給我打來電話,結果在那頭什麼也不說……我應該知道的,一定是出事了。但是我逃了……”
“你的潛意識告訴你是有危險的,所以你沒有去?”
“我……我不知道。”夏廷宇的聲音弱了下來,“我想陪着那孩子。”
“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你就這麼相信命運麼?那……這是詛咒麼?”
“如果今晚有誰會死,說不定就是了。”
“我覺得、要輪到我了。”
“嗯?”
“餘大海是路上死的,楊志華和彤丫頭都是從外面回家,然後死了。你有沒有覺得真的很想爺爺說的,這個村子不歡迎外面來的人?”
“可你是這個村子裡的啊。”
“那是對於幾年前來說。但是現在,我是外人,他們也是。說不定從幾年前開始,這個村子就開始發生什麼變化,說不定那時候開始這個村子就已經淹沒在詛咒之中了。”
房間裡出現了尷尬的安靜,兩個人都無話可說了,或許是兩個人都不想說話了。
樓下廚房的動靜叮叮咣咣的,聽着倒是有些舒心。
“娃啊——響子來找你咯——”夏爺爺在樓底下喊着。
“響子?”夏廷宇皺了一下眉。他突然很害怕見李響,可能是因爲昨天夜裡的事。那小子,不會是來找麻煩的吧……畢竟昨天放下他們不管。
木質樓梯上的腳步聲很沉重,像是拖着一**袋的水泥,悶響中透露着腳步主人的疲憊。
“吱呀——”,門開了。
夏廷宇出於一時的驚慌,沒有站起來迎客。他坐在牀沿,身體有些僵硬。陸刑天在窗臺邊,看着外面。
“響子……你來了啊……”夏廷宇嚇了一跳,他看見李響的臉,那張眉頭盡顯的臉像是從青年一下子跳到了老年。
李響用勁擡了擡腫脹的眼瞼,舌頭舔了舔灰白乾澀的嘴脣。“他們都去辦梅子的事了。我來你家吃個飯。”
李響的聲音沙啞的嚇人,好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他的腳步晃晃悠悠,挪到牀邊。“大黃……我不怪你。我知道我昨天晚上撞鬼了,電話肯定是出毛病了。”
“我真的沒有聽見你在說什麼……”
“我說了,我不怪你。”李響長的五大三粗的,他想把頭靠在夏廷宇的身上,瞅了半天還是靠在了另一邊的牆上,“昨天我見到彤丫頭了。她從路邊的樹林裡跑出來,跟我說聽她解釋。我一開始根本不相信有鬼,那我以爲那餘大海肯定是還剩這一口氣找到的農家樂,結果看到彤丫頭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絕望了。我問她是不是她把梅子帶走的,她說是,是她,是她把梅子帶走的……然後,我就一棍子掄過去了。後來跑回家的路上,我才鬧過事情來。也許、也許那時候梅子還沒有死,也許那彤丫頭是見梅子一個人在路邊危險把她藏了起來。你說,我那個時候是不是不該那麼衝動?也許不那樣做,彤丫頭就不會生氣把梅子折騰的那麼慘了……她一定恨死了我……她……她會帶我走的……今晚……她……”李響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口中的話抑制不住的打着結,“大黃……那彤丫頭會帶我走的……呵呵、也好,她帶我走,說不準我就能見到梅子了……”
“別瞎想。沒事的。”
“大黃……我不想死……我還……”李響蒼白顫抖的雙手抓起了夏廷宇的手腕,鉗得緊緊的,“大黃……救我……”
夏廷宇被李響握的生疼,半天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在、別怕。”
“今晚,我能睡在這裡麼?我怕……我怕彤丫頭會回來找我。”
“行吧。吃完飯,我跟你回家把要換的衣服拿來。”
夏廷宇暗自捏了一下拳頭。如果今晚有誰真的找過來的話……那正好。
晚飯的氣氛很酸,一家人都在安慰李響。他也是沒吃扒幾口白米就跑進了洗手間。
“娃啊,我看那響子情緒不咋穩定,你晚上可小心點啊。”夏爺爺雖是迷信,但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你安慰他歸安慰他,千萬別說什麼戳人家心窩的話啊。”
“我知道、爺爺。”
“陸娃啊,你沉穩,多看着點我家娃,你看他人精,其實就他心眼子少。他要是能跟你交了朋友啊,爺爺放一百個心。”
“知道了爺爺。”
夏廷宇:“……”
————————————————————
生和死總是一瞬間的事。姑娘上一秒看到的是自己朋友溫和的微笑,還沒來得及打個招呼,下一秒就是無盡的黑暗。姑娘想起來了,那個朋友叫作佟彤彤,是一個死人……
姑娘突然坐了起來,張大了嘴,肩膀一起一伏,卻怎麼也喘不動氣。她握起拳,捶着胸口。
這種感覺很難受。習慣了從空氣中汲取清新,如今卻怎麼也吸不動氣。雖然並沒有什麼不適,但感覺還是毛毛的。
她在不久前的黑暗中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懼,她想喊叫,卻發現自己渾身都沒有力氣。不久後,她聽見了兩個人朦朧的對話,之後是身體各處撕裂般的疼痛。而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麻木。
“醒了?”
那是個叫不上名字的聲音,但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姑娘嚇得突然回頭,一個“誰”字一直卡在嗓子眼兒,怎麼也吐不出來。
姑娘恐懼的四處看着,藉着門外的微光,姑娘發現,這個地方她認得,是村北邊一戶荒廢的院落裡的荒廢的小平房。姑娘看到一隻毛色黑亮的豹子,甩着許多條壯碩的尾巴從門外走了進來,眸子裡閃着令人發寒的冷綠色。
“你……”姑娘掐着自己的脖子,勉強擠出一個字,嗓子裡堵得難受。
“你是死人,喘不了氣的,別爲難自己了。適應了就好了。”
姑娘聽到了“死人”兩個字,嚇得向後縮了幾步。她看到那隻小豹子在她幾米開外優雅的坐了下來,絲毫沒有要傷害她的樣子。
“今晚死的會是誰呢?真讓人期待啊。”
這個傢伙就是村子裡怪事的起源……李梅強作鎮定,她摸向了自己的胸口,沒有心跳。
自己真的是個死人……我變成鬼了……
死人也好,她要找機會跑到家裡告訴哥哥,這個村子真的鬧鬼了。
“你是……什麼東西?”李梅逐漸可以說話了。
“我?我就是你們村子的守護神,九命貓。”
“……”
“……”
李梅消化了一會兒,小聲問:“那你……爲什麼要殺人?”
“殺人?人是我殺的麼?”九命貓站了起來,粗壯的四條腿映射月光泛着青藍色,踏着地面,威嚴四起。它又臥倒在地上,身體在慢慢縮小,然後變成了一個孩子。那孩子身着黑色的粗布短袖上衣和藏藍色短褲,烏黑的短髮反着月亮皎潔的光。“你明明是你的朋友殺的,你忘了麼?對了……因爲當時你還昏迷着。”孩子頓了頓,“你知道、那孩子爲什麼會殺你麼?”
李梅搖了搖頭。
“因爲嫉妒啊。她明明是城市裡時髦動人的姑娘,卻不如你一個鄉下的土包子擁有的多。你擁有愛你的家人,擁有溫暖的家,還擁有一個喜歡你的村子。最重要的是,你那個沒腦子的哥哥。若不是他,也許你現在還活着。”
“誒?”
“你知道嗎?你哥哥知道是那姑娘帶走了你之後,接着就一棍子砸到那姑娘的頭上了,要是普通人,早就死了。那姑娘啊,回來哭的多傷心啊,你知道麼。”孩子冷下眼神,走近李梅,蹲下。冰涼的手撫摸着李梅的臉頰。“人類啊,你們爲什麼能夠輕而易舉地對身邊的人下手呢?仇恨、怨憎、恐懼、嫉妒、憤怒……知道了自己不必承擔責任,每個人都會變成惡魔。”孩子的目光開始變得狠毒,刺得李梅雙目生疼。“這樣,還是朋友啊……”
對了,李梅想起來了。這個聲音……這個孩子是自己昏迷的時候和自己的朋友談話的人。
“不會的……你要是不殺人……就沒有人會死了……不會有人……”
“呵,我又沒有殺人。每個人在聽到我這麼說以後,都是這麼跟我承諾的。那,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什麼賭?”
“今晚,會不會有人死。”
“賭什麼?”
“當然是、賭我給你的這第二次命啊。”
李梅站了起來,臉上是不同於之前恐怖的堅定。“不會有人死的,我會保護他。”
“哈哈哈,你?有意思。來吧,讓我看看,今晚的主角會爲他的雙手附上什麼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