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竅
“……”陸刑天對對方的表現很是滿意，揚了揚嘴角，什麼都沒說。
“你來這裡做什麼？你怎麼來了這裡？你特麼不在家好好呆着跑這裡來做什麼？”夏廷宇是見了老祖宗也不會想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這個人，而他的樣子已經與一個月前大相徑庭了。
他的頭髮留了很長，下巴上也冒出了星星點點的胡茬子。就好像自從在村子裡碰面以後，他就沒有再打理自己。
陸刑天並沒有對在這裡遇到夏廷宇這件事感到有多驚訝“閒得無聊，到處走走罷了。你爸沒有告訴你麼，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別說的跟吃完晚飯出來散步似的好吧，來這邊總要有個理由吧？！”夏廷宇掩飾着內心莫名的激動，從地上站了起來。
“那個……學長，你是碰見熟人了？那我先走了啊，你們慢慢聊。”
“一起唄。”
“多尷尬。”那學生撓了撓頭，壞笑了一下，“就這麼着吧，先走了，拜。”
望着學生跑掉的方向，夏廷宇搓着衣角，半天都沒有回頭。大概是在思考怎麼與身後那個人說話。
“你在緊張些什麼？”
“啊……沒、沒有。”
手腕被身後的人執起來，夏廷宇的肩頭顫抖了一下。
“你緊張的時候，就愛揉衣角。平平展展的衣角都皺了。”
“額……”夏廷宇扯了一下嘴角，“那時候……那個、我……”
“那個時候，你救了整個村子。”
“我？我有那麼厲害？”夏廷宇的嘴巴張的圓圓的，能塞進一顆雞蛋。
“你接受了貓妖的詛咒。”陸刑天頓了頓，“一般妖仙的詛咒是不會那麼容易化解的，除非從一個地方被移到另一個地方。你承載了貓妖對你們村子的詛咒，身邊必然會發生怪事。所以，之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必覺得驚訝。”
夏廷宇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最後好像是自己使盡了全力抱住了九命貓。雖然是用盡了力氣，但夏廷宇知道那時候自己的體力已經連自己的身體都撐不住了。他只能感覺到懷裡的小人越來越小，然後消失，最後，就連他自己的情況都感覺不到了。那時候，自己在迷迷糊糊間好像真的說了那麼一句要貓妖把詛咒放到自己身上。
“你看到了那隻小鬼的回憶是嗎？”
夏廷宇想了想，點了點頭。“那我會死嗎？”
“……”陸刑天翻了一下白眼，接着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
夏廷宇舒了口氣，“死不了就行。我爸說當時家裡翻遍了都找不到我，家裡人都急的不要不要的，最後是你把我帶回家的？”
“嗯……”
陸刑天本來以爲夏廷宇會感激的痛哭流涕，沒想到他纔剛發出一聲“嗯”，面前的黃毛小子就炸毛了。“原來你特麼一直在邊上看着啊，看熱鬧是吧，你一個大仙居然都不來幫幫我？我面對的可是一隻成仙的妖啊大哥……”
“嘖。”陸刑天很不爽的別過頭去，給夏廷宇留下了一個深沉的寬厚的背影。
“誒誒誒誒。”夏廷宇一步跟上去，“你來這邊幹嘛啊？”
“找你。”
“啊？”
看着夏廷宇吃驚的反應，陸刑天嘆了口氣，“其實我是來解決這條路的，碰巧知道了你在這裡工作。一開始我並不想來，但是怕你出事，也算賣你個人情。”
“賣我人情？！”夏廷宇一臉的嫌棄，“我的面子可真大。這路，真有那麼邪？你……你名氣那麼大？哇塞，那我還得多沾沾你的仙氣啊。”
“恩。”
“誒，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不知道你在這，只是碰巧打聽到了。這是命運，你信不信就這樣了。”陸刑天道，“還記得我去那個村子要找的人麼？”
“嗯啊，找到了？”
“嗯。”
“……”夏廷宇撅了噘嘴，雙手又習慣性的去揪衣角，結果被陸刑天轉身拍了一下手背。
“這種習慣不好。”
“……”夏廷宇衝着陸刑天黑壓壓的背影呲了呲牙，“你要找的人、特麼不會是我吧？”
“嗯。”
“……”夏廷宇幾步小跑追到陸刑天面前，有點哭笑不得，“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啊！”
“嗯。”
“……你還會說別的麼……你找我做什麼？我可不記得我們以前認得。”
“你知道嗎，剛纔你的靈魂都出竅了。”陸刑天忽然正視着夏廷宇，一臉的嚴肅。
“啥？什麼靈魂出竅？”夏廷宇趕忙問。
“你剛纔、沒有發覺什麼麼？”
“啊！我的天哪！”夏廷宇突然像是發了神經一樣，“剛纔……剛纔我看到了我在我自己前面！額、就是……”
“在你面前看到了一個你。”
“對！”夏廷宇激動的使勁兒點着頭，就快把頭點到胸前了。
“你是不是在做夢的時候經常會碰到這種情況？”
“是啊是啊！”
“那就是靈魂出竅。本來晚上的時候，尤其是陰氣重的時候，靈魂就容易出竅。那時候你的本尊其實就是一具空殼，但是剛纔的情況不同。你的本尊裡還有一個東西。”
“……”夏廷宇打了一個冷戰，不敢怠慢，接着問，“那東西、是什麼？”
“不知道。”陸刑天聳了聳肩，“大概、是那條路上的小鬼。”
“啊~”
“不過一般靈魂不是這麼容易就會一開本體的。就算分離了，本體也會自我保護，將離體不遠的魂魄拉回來。”
“啊、這個我聽我爺爺講過。”夏廷宇道，“晚上睡覺的時候會突然有一種像是高空墜樓的感覺。”
“沒錯。魂魄在本體內比較穩定一些，更容易被本體吸引，或是說本體對其他的外來物存在着特有的排斥作用。一旦靈魂出竅，本體稍微一受刺激，靈魂就被吸回去。這種刺激可以很小很小，可以是動一動手指，或是說一句話。這也算是動物的自我保護。有時候你睡覺時身體會突然有一種似高空墜落的感覺。這就是你靈魂出竅後，又被本體拽回去的表現。還有你剛剛不停的打噴嚏不是因爲着涼，而是身體在徹底清空不屬於自己身體的小部分殘留的污穢。”陸刑天解釋了一大堆。夏廷宇甚至覺得這句話是這傢伙這一輩子說的最長的一段話。
夏廷宇有些感激，表情放鬆了一些，“你剛纔拍我，是不是就是要……”
“嗯。”陸刑天微微頷了頷首，之後又皺緊了眉頭，“這麼看來，這條路果然有問題。”
“有……”夏廷宇回頭看了一下已經消失在遠處的那個小路口，即使路口兩邊都有黃暈的路燈，但那一片凝重的黑暗還是無法消減。“有什麼問題？其實我每天夜裡走那條路也是覺得毛毛的。”
“嗯。我剛纔跟你說那些，其實就是想告訴你，這條路上有東西佔據了你的身體，然後把你的魂魄趕出了你原本軀體。這條路真的很奇怪。這不符合一般的上身，若是污穢要上身，一般都不會閒來無聊出多餘的力氣把一個魂魄趕出本體。就算那個污穢是個完美主義者，那麼他想要將人本體魂魄趕出這種事必須要一種契機的。比如說，答應污穢跟你說的話。”陸刑天看了一眼夏廷宇，“有麼？”
“有是有。當時那個學生給我講了這條路的傳聞，說是有個白裙子的女鬼。然後我就真的看到了。她衝我問路。我一開始真的沒有反應過來，所以就給她說了。”
“不對，進你身的不是什麼白裙子的女鬼。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但至少不是白裙子的女孩。或者說，那傢伙根本不像是個污穢。”
“啊？”夏廷宇皺了皺眉頭，手又不自覺攀上了衣角，“你特麼真的能看見鬼啊。那特麼是什麼鬼東西啊。”
陸刑天嘖了一聲，又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我能看到的也只能是有怨念的鬼。我的事，你要是好奇，我之後會原原本本告訴你的。因爲我欠你一個人情。”
“啊啊？”夏廷宇愣了一愣，欠人情？但是看着陸刑天一副真誠的樣子，雖說他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但夏廷宇也決定，他不想說，自己也不準備強行逼問了。
“也罷，回來了就好。”夏廷宇攤了攤手。
“你剛纔靈魂出竅的時候有沒有感覺到什麼？有沒有看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聽到的也可以。”
這件事不提起來夏廷宇幾乎要忘掉了。那段恐怖的經歷，夏廷宇的淺意識已經不想讓他再度回憶起了。“對對對，你說的沒錯！我剛纔……我靠……我剛纔特麼好像看到那條路上有好多、殭屍……哎呀……”夏廷宇的行爲有些抓狂，不過也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也是個普通的高中畢業生。
陸刑天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捏了捏下巴，又攥緊拳頭抵住嘴脣。“怎麼會……”
“你怎麼了啊，喂，你……”
“閉嘴。”
“……”夏廷宇站定在原地，不敢再多說什麼。
“你怎麼停下了，走哇。”
“去哪……唔、我到家了……”夏廷宇縮了縮脖子，“你要來我家住嗎？”
“……”
“誒，對了。你的鬍子好顯老，還有，你短頭髮好看，不要留長。”
“……”
陸刑天已經託別人定下了酒店。看着那人的背影，夏廷宇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雖然這次那個人的話是比起初遇時多了不少，可言語中怎麼就這麼像個老頭子？
回到家，夏忠城早就已經睡下了。客廳的小夜燈還亮着，金燦燦的，給夏廷宇帶來了不少溫暖。說起來，夏廷宇倒也是個樂天派，不高興的事總會在發生以後立即拋進腦袋回收站，除非是那些實在令他難以忘卻的。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不抽菸，不酗酒，十八年良好少年的原因。
人生如此，何必那麼多愁？
洗完澡爬上牀，他起身從揹包裡掏出了自己的樂扣水杯和手機，準備給輔導班裡請個假，明天陪陸刑天轉轉景區。奇怪的是，他在包裡還看到了一沓厚厚的卷子。
這不是那學生的暑假作業麼……？
夏廷宇將卷子合好，稍微整理了一下，平放在桌子上。他瞅了一眼封面，封面上是那學生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寫了三個字。
楊書學。
第二天，夏廷宇還發愁怎麼聯繫陸刑天，後者已經在他家院子門口候着了。他已經不再是邋邋遢遢的形象，鬍子刮沒了，頭髮倒是沒剪多短，看樣子是自己在賓館剪的，不過偏分起來，看着還是精神抖擻，說白了就是個陽光大帥哥。
但只有夏廷宇知道，這個表情帝到底有多陰鬱。
“等多久了？我跟學校裡請假了。但是昨天那個學生的作業放到我的包裡了，我得去給他送一下。”
“我跟你一起。”
“那行吧。”
“以後別那麼晚走那條路，那條路不乾淨。”
“知道了。”
踏進教室裡，授課的老師還沒有到，一幫學生跟隔壁班那個助教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
夏廷宇一進門，一屋子的學生都被調來了視線。
“學長。”
“學長來啦。”
“我們以爲你不來了。”
夏廷宇看着滿臉堆着天真笑容的學生們，熱心腸又騰騰往上涌。“怎麼說的我像往後都見不到面似的……”
“夏學長好。”
夏廷宇看到了學生中間第一排坐着的楊書學，於是從包裡把那本厚厚的作業遞給了他。“你的題，昨天落到我包裡了。”
“啊，我猜就是。昨天晚上回家沒找到，可能收拾的比較急，就裝錯了。”楊書學站起來，兩隻手恭敬地結果作業題。
“以後要小心啊。”夏廷宇提醒道，“那我走咯，今天陪朋友，明天再來看着你們。”
“是昨天那個朋友麼？”楊書學笑了笑，瞅了眼門外。
“咦咦、學長的朋友？”女學生們聞聲都是向後門玻璃那裡看，好像學長的朋友就是什麼明星。很明顯，期待的眼神回過頭來以後變成了激動，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果然沒有辜負我們的期待”的表情。“臥槽！學長！他是你高中同學啊？你有他聯繫方式嗎！！”
“我們……”夏廷宇汗顏，嘆了口氣，拉上揹包的拉鍊準備走了。
剛準備出教室的門，身後就傳來了高分貝的吵鬧聲。“你是什麼意思啊，楊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