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穿好衣裳,跟着丫鬟再次步出大廳。手指擡起簾子,卻發現屋外坐着兩人。這兩人於衣廣泠並不陌生。一個是七星堂老堂主夫渠,另一個是豐延閣閣主宮雲。
老堂主的身旁立着一位胖小廝。先前衣廣泠同那位胖小廝打過幾回招呼,這回見了,如親人般親切。
“喂,果果,你也來了?”
松果果朝着七星堂老棠主斜了斜眼睛,意思是,我們老堂主還在這兒呢,不要讓我失了分寸。
“老堂……”衣廣泠正要躬身作揖,眼前的夫渠已經狠狠地打斷了她,“叫錯了,應該喊我老爹。”
“老爹?”衣廣泠皺眉。
“如笙那臭小子是我兒子,你是我兒子娶的媳婦兒,可不就叫老爹麼?”七星堂老堂主坐在板凳上,手掌往把手一拍,板凳因爲夫渠的內力飛奔到了衣廣泠的膝前,“喂,兒媳婦兒是不是該給老爹敬一杯茶啊?”
聽着這句話,衣廣泠既高興又失落,事實上,她也很希望夜王殿下月如笙能真的將她當成妻子。但是她間接害死了他父親北嶼國老皇帝,不知道如笙會不會因此同她斷絕關係。倘若他不原諒她,那她死皮賴臉地同他的老爹處好關係,到時候豈不是讓對方爲難麼?
“……可能……如笙已經不想將我當成妻子了。”衣廣泠悵然落淚,“我同他之前,有些無法抹去的仇恨。”
“仇恨?”七星堂老堂主噎了一下,眨眼不信,“兒媳婦啊,你不會在同老夫開玩笑吧。如笙那小子能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啦!”他木訥地看向一旁的閣主宮雲,“阿雲,你說呢,你看出如笙那小子討厭她了麼?”
宮雲也搖搖頭,“是啊,我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兒啊。”
“你是不是多想了?”七星堂老堂主安慰她,“若是那小子真的怪你,怎麼還會費盡心機地派人找你呢?”
“如笙……他真的在找我?”
兩人同時點頭,“真的。”
“那他找我也是爲了殺我?”也許是最近幾日經歷的事兒有些多,以至於衣廣泠總是胡思亂想。
“等等等。”夫渠老堂主看不下去了,蹙眉高深地問道,“老夫問你啊,那北嶼國老皇帝是怎麼死的?”
衣廣泠實話相告,“他害我母妃,又三番四次派人殺我,我恨他。所以我利用太子殿下,殺了他。”
“那如笙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也許很久就知道了。”提起這事兒,衣廣泠顯得有些傷感,“他一定很想殺了我,不然也不會急急忙忙地聽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去守什麼黃陵。”
“他寧願守黃陵也不殺你,說明那臭小子只是想要靜一靜。”夫渠老堂主這句安慰話,衣廣泠聽後更惆悵了。
“看來如笙還是不願原諒我?”眼角淚珠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
夫渠老堂主急得直跺腳,“哎呀,這只是老夫一個人的想法,究竟是不是真的,還不好說,要不然,等明兒個如笙來了,你自己問問。”
“什麼,如笙他要來?”衣廣泠難以置信,“可……可他不是在守黃陵?”
“半個月後,他就回了荊陽。”夫渠老堂主揉揉額頭,“一聽說你沒見了,他急瘋了,甚至發動各分部,四下尋你。”
“他……他怎麼知道我不見的?”衣廣泠再問。夫渠老堂主揹着手,“這我哪裡知道,他又不是什麼都跟我說?”
宮雲閣主在一旁解釋,“少夫人別誤會,少主他其實是一個受了傷受了苦都不會告訴給關心他的人。”
衣廣泠點點頭,“我知道,如笙他總是這樣,什麼傷心事兒都藏在心裡。”
“哎呀呀,別感傷了,你再這樣,到時候眼睛都哭紅了。”夫渠老堂主拍着衣廣泠的後背,“那臭小子見了你這樣,不以爲我們欺負你了啊?”
“我沒哭!”衣廣泠狡辯地瞪過去,“自己眼淚要掉!”
“你……這丫頭!”夫渠老堂主和宮雲閣主都被這莫名其妙的話逗笑了。
後來晚上,三人在一塊兒用膳。宮雲閣主和夫渠老堂主對於衣廣泠來東璃國的事兒感到好奇,就情不自禁地問了幾句。
“哦,對了,小丫頭不在北嶼國好好呆着,怎麼跑到東璃國來了?”夫渠提筷,給衣廣泠邊夾菜邊問,“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沒,沒什麼。”衣廣泠不想將她被雲伯何文叔推下懸崖的事兒宣揚出去。要不然,如笙一定會爲此自責,同時也會非常傷心。所以愣了數秒,衣廣泠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是因爲覺得間接害瞭如笙,沒臉見他,所以……所以才跑到東璃國來。”
“哦,是這樣啊。”夫渠老堂主慈祥地安慰道,“沒事沒事,如笙不會怪你的。”
“少夫人,聽說你是隨燕王殿下和日妙公主進京的?”一旁沉默的宮雲閣主開話了,“爲何你會認識他們呢?”
衣廣泠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來也巧,和紫衣走在路上的時候,恰好碰見日妙公主在尋找小雪狸?”
一聽小雪狸,宮雲閣主便和夫渠老堂主對視了好幾眼,“那畜牲可只在天狼山出沒,那日妙公主怎麼會?”
有了話題,衣廣泠說話也不那麼拘謹了,“其實是因爲東璃國國君生了重病,所以日妙公主纔想着出去尋小雪狸,後來不小心碰見了我,所以便邀我來東璃國坐坐。至於那燕王殿下,也是因爲……他以往在北嶼國見過我,所以希望我能去東璃國舞蹈一場罷了。我想,這次出走,哪裡都是一個人,不如去東璃國,正好……正好去見我父親。”
“你父親?”二人同出一轍地問,“鎮國公夏攸?”
“不,他不是我的生身父親。”衣廣泠辯駁道,“他只是我的養父。當然,養了我,再害我,相當於沒養。”後半句話,其實是她的不甘,故而有點兒自言自語的意味。當然,那話裡,全是諷刺。
這宮雲閣主和夫渠老堂主只能從這話裡,聽出她是一個很有故事的人。
“那你的生父是誰?”
“是啊,我的生父是誰呢?”衣廣泠拿着酒杯,連飲了三杯,期期艾艾地回答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誰。在這期間,有人跟我說,他是我的父親,可我的父親怎麼可能那麼多年,都不來找我呢?”
宮雲閣主看着她落寞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插了句,“那……你生母是誰呢?”
“她很早就死了,我也不知道養母說得可對?”衣廣泠搖搖頭。恰在此刻,有人突然闖進來。正是以往在荊陽帝都浴仙樓澡堂裡見過的公子易,公子悟以及公子九三兄弟。
他三人一起進屋,剛剛齊聲說出父親,堂主兩個稱呼時,就被桌子旁坐着的女人驚呆了。是的,衣廣泠已經傻乎乎地站了起來。
“是你們?”
“夏小姐?”三人上前,端端打量了衣廣泠一眼。
公子九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夏小姐,你怎麼會來東璃國的,還同老堂主和父親一塊兒用膳?”
衣廣泠眼睛朝着宮雲閣主身前一遞,“宮閣主,他,是你父親?”
“可不?”公子九行過去,笑眯眯地說,“這就是我們的父親,當初我們之所以去北嶼國荊陽查探冰雲公主的事兒,也就是我們父親讓我們這樣做的!”
衣廣泠聽得有些糊塗,納悶地將目光轉向宮雲,“宮閣主,當初是您要查探冰雲公主的事兒?”
“是啊。”見自己的兒子和少夫人關係如此地好,宮雲閣主當然會因爲興奮而不加以隱瞞。況且,自己的幾個兒子都知道,那事兒定然是在荊陽生活的夏流嵐更加清楚。
“不知宮雲閣主爲何會對去北嶼國聯姻的冰雲公主感興趣?”衣廣泠不僅懷疑,還感到莫名的奇怪,這年頭,要找冰雲公主的人太多了,要查她的人也太多了。她就像是一個謎底,猜不透,若不是自己穿越到了夏流嵐的身上,成爲了她的女兒。或許她永遠也不想知道冰雲公主身上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宮雲閣主對以往的事兒好像有些放不開,好半天蹙着眉頭,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僅僅看向衣廣泠,語氣平和,充滿了哀求,“少夫人,您知道冰雲公主她……她究竟是怎麼死的麼?”
衣廣泠平靜似水地解釋,“冰雲公主的事兒我已經查得非常清楚了。當初她嫁到北嶼國後,腹中已經有了孩子。因爲這個,喜歡上她的北嶼國皇帝便將她囚在了寢殿裡。一來是想保護她腹中的孩子,免除後宮嬪妃所害。二來是因爲陛下的面子,陛下愛上她,可她心裡卻裝着別人。”
“她真是因爲那個男人……纔會死的麼?”
“是不是因爲男人,我不知道,不過那個男人不負責倒是真的。”衣廣泠分析,“如果那男人真地愛她,那又爲何不去找她,偏生讓她懷着孩子進宮呢?”
“她真的懷了孩子,她真的……隱瞞了一切!”宮雲閣主的情緒有些失控,看樣子,就好像,他是那個男人,他了解當初所發生的一切。可衣廣泠沒有意識到,其實,冰雲公主的事兒,真的同這位宮雲閣主有關。
“宮閣主莫非認識我母親?”衣廣泠的這句疑惑,像是魔法,讓宮雲閣主怔在那裡一動不動,神情茫然地,就好似被雷劈了一樣。
宮雲閣主半晌後,突然起身,“冰雲公主……是少夫人的母親,少夫人就是冰雲公主當年腹中的孩子?”一連兩句,意思差不多的話。
屋子裡站着的幾位公子,以及坐着的七星堂老堂主聽着兩人詢問的話,感到莫名地震撼。難不成,這裡間有故事?
“少夫人不是晗月長公主的女兒麼,怎麼會……”宮雲閣主有些懷疑。
“晗月長公主是我的養母,當初北嶼國皇帝用人調換了我,所以我纔沒有被德妃害死。只是母親那時並不知道這一切,因爲我,又因爲她控制不了的心,所以纔會在宮中絕望自盡!”衣廣泠一字一句地解釋,“這些事兒,都是我查出來的真相。可……遺憾地是,她本人無法告訴我,我的父親究竟是誰?是北嶼國皇帝,還是東璃國的胡臾丞相,還是……東璃國的國君呢?呵,真是挺複雜的呢。”
宮雲閣主大汗淋漓,眼睛裡泛着水霧,“那麼,冰雲公主當初爲何會被北嶼國皇帝囚禁呢?”
“北嶼國和東璃國兩國聯姻本非停戰止戈,他們當然無法彼此信任。所以宮閣主應當明白,我母親在那樣危險的後宮裡,是很難避開北嶼國皇帝的視線的。他底下隨隨便便一個密探,就可以將母親的行蹤知道個透兒。更何況……母親她是去見情郎!”
“情郎?”宮雲閣主對此好奇心氾濫,“冰雲公主是因爲去見了個男人,所以纔會被北嶼國皇帝發現?”
“母親的和親丫鬟平茹死時,同我說過,冰雲公主嫁到北嶼國後,不僅不願討好皇帝,還時常出宮去見她的心上人,聽說……”衣廣泠將所有同冰雲公主有關的私事兒全都說了出來,“她親手縫製了腰帶送與那個男人。也是因爲她見了那個男人,回到皇宮……纔會被人發覺。自那日後,北嶼國皇帝和母親誰也不待見誰,兩人之間的隔閡就此結下了。我……我只恨,那男人不敢帶我母親離開,要不然……我母親也不會在皇宮裡,絕望到自殺。”
宮雲閣主聽着衣廣泠的抱怨,握筷的手哆哆嗦嗦地不停。他滿眼淚水地站起拉,神情憔悴,“少夫人……恨他?”
“對,恨!如果有朝一日,我見到他,我一定會殺了他!”衣廣泠咬牙切齒地說着這話時,竟然難以自持地流下了眼淚。朦朧淚眼裡含着真情,“可我根本下不了手,我試了一次又一次,但每一次,都動不了他。我甚至發現……我很愛他,不管他當年究竟做了什麼,我真的捨不得他。我……”做夏流嵐久了,好像什麼都感同身受,竟連對父愛都會奢望。又或者說,在現代,她沒有母親和父親,故而對有父親和母親的感覺,是非常向往的。不過,在這個時刻,她是將父親當成了胡臾丞相。
“流嵐,我……我就是你真正的父親啊!”宮雲閣主竭盡全力地站起來。
“不,不可能!”衣廣泠退後了數步。
“真的,流嵐,我真的是你的生身父親!”他指着腰間那精緻的腰帶,“你看,孩子,這……這就是你母親當年送給父親的腰帶啊?”
衣廣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爲宮雲閣主本人同她心目中那個十惡不赦的父親形成強烈的反差,“你……你怎麼可能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是胡臾丞相,對,是胡臾丞相?”
“不,他不是你父親,他不是。”宮雲閣主伸出手,想要擁抱自己的女兒,可是衣廣泠在質疑中,跑出去了。
“流嵐……”宮雲閣主頹唐地痛哭。
幸得夫渠老堂主及時拉住他,“別追了,讓她好好靜靜吧。另外,她母親的事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你一定要好好同我們說說,看看我們能不能幫你勸勸。畢竟兒媳婦心中的那個結,可有好多年了!”
紫衣躬着身,理智地走近,“宮閣主,要不然,您將當年的事兒說給奴婢聽聽吧。”
“是啊是啊,紫衣同兒媳婦感情那麼好,說不準能幫到你!”夫渠老堂主拍拍宮雲閣主的後背,語重心長地勸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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