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梓欽沉下了心,腳步挪了上前。正開口想問大小姐有沒有傷到哪,她卻轉了過來,臉色比白天還要嚴肅得多,左額頭上有一點點紅印,可能是剛纔磕到的。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說什麼,見大小姐此刻有點絕望的樣子,還真讓人心疼。
張梓欽心下明白,看來五年前許靖的失蹤真像謠傳着的那般怪異,如今重新顯現出來的血字魍魎,必然又將在許家掀起一場家族大禍。
張梓欽被他左手三根手指上沾着的粘乎乎東西甚感奇怪,湊近一瞧,有點發綠,還在兩根手指間留下了細長的長絲。
他皺着眉頭,想都沒想往鼻前一伸,一嗅。
那股味道,真是難受到讓人想罵娘,閃電般自動甩開左手,心裡一驚,這怎麼臭的如此離譜,像是一股腐爛臭雞蛋的氣味?還有剛纔伸手觸及,便是透骨的涼意,那一綽黑影到底是什麼玩意?
張梓欽告別大小姐後,回到自己的屋子,打算先補上一覺,待天明再作打算。
當然,他的右手被紗布一圈又一圈包紮的有點像豬腳,此時此刻,敷上的草藥從指尖的末梢傳來一陣陣的涼意。他的左手再也不想多說了,洗了一遍又一遍,手上的皮都要被搓破了,可是這臭味還是能聞到!
他換下衣服,窩進了被窩,正欲打算將被子蓋過頭,好好睡一覺,和他一屋的另外一個許家家丁大超卻從熟睡中蹦的翹了起來,直直的坐着,口裡說着:“你難道想要殺死我?”
張梓欽被嚇得一愣,也聽的莫名其妙。他側着身體看向大超的位置,看接下來的動靜。直坐了沒多久,又啪的一聲倒在牀上,呼呼睡着了。
張梓欽心裡一個哆嗦,這貨有喊夢話的習慣,不會還有夢遊的行爲吧?日後得多提防些,把刀刀叉叉都收好了才行。沒過多久,天已經像是魚肚子那泛白了。由於連續幹活,所以能夠休息一整天。
在睡夢中,模模糊糊的聽到了外面有人在講話,窸窸窣窣。翻了個身體,側着,也沒有理會外面的嘈雜。
時至晌午,張梓欽逐漸緩了過來,精神還不是很足。果然古話說得好,一夜不眠,十天不醒,通宵熬夜對身體傷害太大了。他百無聊賴的收拾着自己,思緒着今早發生的事。
首先,那陣突如齊來的妖風,讓人感到如此壓抑。風大到能颳倒一個人,可是事後,發現同在一個屋裡,比較靠外的桌椅、盆栽卻安然無恙。難道這妖風能有選擇範圍的收縮,只在當時幾個人的位置起風?
其次,他的右手分明被一個重物壓住了,纔會成了現在腫得綠紫般的豬腳。事後,卻並未發現有重物砸在手上,這也是妖風所爲?
最後,那一綽黑影,手指觸碰的冷意以及導致現在都沒有食慾的氣味,這明顯不再是那陣妖風所能變相創造出來的,難道許家真有不乾淨的邪東西?
許家這背後,還真有點淵源,接了大小姐這檔活,費力也不討好。
估計大小姐此時此刻,夾雜着兩股情緒,說不出高興還是失落。因終於越來越靠近五年前的失蹤案而興奮,也因昨晚這超乎常理的詭異而驚慌吧!
外面越來越熱鬧,許家難有的嘈雜席捲而來,打破了已經連續半個多月的僻靜。據張梓欽所知,能帶來如夏天般聒噪氛圍的人,在許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二小姐,失蹤了半月的二小姐!
果然,往四處流竄的話都是這一句,二小姐回來了。
張梓欽既不是二小姐的下人,也不是燒茶倒水、煮飯炒菜的夥計,所以也沒必要趕去擁簇着二小姐,歡天喜地一番。
在這個節骨眼上,二小姐重新歸來,那麼血字的出現,和二小姐不會有太大關係。那麼許家是要發生更加嚴重的事,還是這血字僅僅是一場惡作劇?
心底有了個比較,恐怕是前者,一場空前的災難要發生在許家。
深夜,張梓欽窩在被窩裡,仔細聆聽着一個屋裡的大超,他那鼾聲真是跌宕起伏,一潮又一潮,時而是涓涓細流般的細碎,時而是雷霆震怒般的大破。
終於,在他仔細辨別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後,從而肯定大超並沒有假寐,確確實實像豬一樣熟睡着。他利落的起身,穿上衣服,提上鞋小心翼翼的出門而去。
在張梓欽自以爲是,如此小心提防着身邊的人時,誰又知道在他關門之後,那熟睡的假象,鼾聲戛然而止。漆黑的屋裡,大超坐起身來,恢復平靜的屋內,可以清晰的聽到一聲鄙夷的嗤笑。
張梓欽一直覺得,像這樣,隔三差五要在深更半夜去一趟大小姐的閨房,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妥。尤其是最近,許家發生了大事,他又是作爲一條內線,不得不和大小姐要有私下的交流。
假若有一天,正好被別人撞上,誤以爲有姦情,那麼是大小姐浸豬籠還是張梓欽被釘子釘在木板上,這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了。他甩了甩頭,怎麼能這麼想呢,真若被發現,大可以一個人遁去。
張梓欽從大小姐事先給他虛掩的窗進了大小姐的房內,他努力睜着雙眼,在這個漆黑的房內,尋找大小姐的身影。
“我在這。”大小姐毫無壓低聲音的打算,躺在牀上衝張梓欽的方向說道。
張梓欽先是一愣,辨別了方位後,確定大小姐在牀上,有點不解,輕聲的說道:“大小姐,你怎麼在牀上了?”
剛說出這句話,張梓欽就後悔死了,在牀上能幹什麼,暖牀睡覺唄,難道還等着……
“過了時間,我以爲你不來了,所以——”大小姐明顯感覺到有一點點尷尬,便扭了話題,問道:“今早血字的出現,你有何見解麼?”
張梓欽臉火辣辣的,正愁怎麼打破先前有點誤會的曖昧,見大小姐這麼一來,便順藤摸瓜接了話題,也沒多想,“大小姐,今早那一頭霧水的詭異,恐怕真不是人能僞作出來的。”
當然,張梓欽沒把他那時的經歷告訴大小姐,畢竟可能是在緊急氛圍下產生的錯覺,更重要的是沒必要將這些強加給大小姐,徒增一些格外的煩惱。
“可是,我二妹卻回來了,這樣血字魍魎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大小姐一直都以爲血字的出現,九成是許靖失蹤的關鍵,先前二小姐的失蹤,也是因爲血字。
“大小姐,二小姐回來了不好麼?”
張梓欽笑着反問道,其實內心也明瞭,不管是園林裡的血壤,還是兩日來的血字,都不可能這麼簡單。據他三年來對許家的調查,恐怕是有心之人假用二小姐失而復歸的事來掩飾血字的真正含義!
“好,很好,可是這樣一來,血字真正的意義就重改了,也就是說許家接下來要發生別的什麼大事。”
大小姐卻一絲的輕鬆也沒有,年僅十九沒了青春年華本該有的精彩,卻硬生生被家族的枷鎖給套上,不能自拔,苦了這姑娘了。
兩人頓時沉默了良久,張梓欽見也沒什麼好作討論,便打算告辭。
大小姐像是想到了什麼,從牀上坐了起來。黑暗裡,張梓欽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大小姐穿着單薄的上衣,只見她開口又止,終說了句:“見過二小姐了麼?”
張梓欽心中想着:二小姐是小姐,我是奴僕,再說我們又沒有直接的聯繫,怎麼會輕易見到二小姐呢?他便搖了搖頭否認,可明顯能夠感覺到一絲一樣,“怎麼,大小姐。”
“沒,沒什麼——”大小姐有點懊悔的問出剛纔的那句,說起話來都有點含糊。
張梓欽也沒打算深究,心裡: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跟我說。只是,他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剛剛回來的二小姐又是怎麼了?
天邊那一輪明月,時不時被空中的黑雲遮掩了去。月黑風高之夜,自然是邪惡之徒登場的絕佳舞臺,黑影綽綽,在許家二小姐的屋子裡緩緩移動。
只見兩朵幽綠色的光芒顫悠悠地轉進了屋子的外閣,正是貼身丫鬟思思的住處。
思思睡夢中忽的被驚醒,睡眼朦朧,頓時被脖子、脊背處的絲絲涼意來了個激靈,一陣清醒後,緊抱着枕頭,裹着被子坐在牀上。
此刻,她掩藏不住內心因未知的黑夜和看不透的模糊而恐懼,透骨的涼意,已使四肢在微微的發抖。每一次顫動,甚至牽扯到了全身每一處肌膚毛髮。
一個夾着兩朵幽綠般鬼火的黑影晃過,還未怯怯的嘀咕問一句“是誰?”,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迫向自己。眼睛睜再大,瞳孔卻失去了神采,全是黯淡。
來不及用盡全力從喉嚨處發出一絲聲音的尖叫來宣泄自身的恐懼,或者是呼救,她卻已失去了神志,沒有一點疼痛,不,是痛的麻木了,失去了知覺。
與此同時,屋裡飄出了一聲,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