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她再好,終究不是你
廳堂裡的氣氛隨着茶盞碎裂的聲音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君眉的面色很是蒼白,被茶水燙到的手背一片紅腫,只見她迅速深低着頭,令人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一邊賠禮一邊蹲下身去收拾她腳邊的茶盞碎片,就像在收拾她碎裂的心一般。
因爲太難以控制自己心緒的原因,以致一向小心的她竟在拾起茶盞碎片的時候劃傷了手,凝成珠的血珠滴落在乳白的白瓷碎片上,腥紅腥紅。
蕭安心無動於衷,彷彿他完全沒有聽到他身後君眉的動靜一般,卻是微微斂了眼瞼,然君眉的一舉一動甚至連面上神色的變化都全然落入了白琉璃的眼裡,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來人,帶君眉姑娘下去包紮一下手上的傷。”
“是,大小姐。”有婢子應聲,卻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君眉走去,雖然同爲下人,但是她們總覺這個蕭少公子的婢子一副生人勿進的冰冷模樣讓人覺得她不像她們一樣僅僅是個下人而已。
對於婢子的靠近,君眉反應很是強烈,立即站起身,無視自己受傷的劃傷,冷冰冰道:“多謝白家主關心,小傷而已,不必包紮了。”
“君眉,去吧。”正當婢子小心翼翼地擡眸看向白琉璃等待吩咐時,沉默的蕭安心忽然溫溫淡淡地開口了,君眉冰冷的態度瞬間淡了下來,少頃,才緩緩道,“是,公子,那便有勞這位姑娘了。”
君眉說罷,深凝了蕭安心的背影一眼,轉身跟婢子出了廳子。
白琉璃看着君眉略顯清瘦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要與蕭安心說什麼話才合適,蕭安心卻是看着她溫柔淺笑,“初次來白府,不知白姑娘是否介意帶在下在府中走走?”
蕭安心的目光溫柔而灼灼,讓白琉璃覺得就在這廳子裡坐着也不是,請他離開也不是,便客氣道:“能得蕭少公子光臨敝府,是敝府的榮光,若是蕭少公子不棄,琉璃便領少公子在府中走上一遭。”
白琉璃說着,從椅子上站起身,未要婢子的跟隨,獨自領蕭安心往後花園慢慢走去。
沒有君眉在旁伺候,蕭安心獨自轉動身下的木輪椅,白府的後花園樹比花草多,已到了這深秋時節,落葉紛飛,儘管日日有下人清掃,卻也難免落了一地的枯葉,沉重的木輪椅碾壓在落着枯葉的鋪碎石小路以及輪軸發出的聲音在無人的後花園顯得異常清晰,偶爾木輪碾壓到掉落在地的細小樹枝,發出輕微的咔嚓聲,卻又顯出別有味道的深秋之意。
白琉璃走在蕭安心身側,步子緩慢,似乎在讓蕭安心能有足夠的時間欣賞這後花園的深秋之景,又似在故意照顧他不便的腿腳,然不論是何,寧靜的小道上只有木輪滾動的聲音,卻沒有兩人的交談聲。
時光似乎在兩人間變得緩慢,沒有誰的面上露出急切之態,彷彿都在靜靜地品嚐深秋的味道一般,誰都不說話,似乎生怕一開口便會破壞了這份寧靜一般。
行至一座八角琉璃小亭,一直沉默的白琉璃頓了頓腳步,望了一眼亭子後衝蕭安心微微一笑道:“蕭少公子,是否要到亭中稍作歇息?”
“聽白姑娘的。”蕭安心回以白琉璃溫柔一笑,推動輪椅往亭子的方向去,白琉璃眼角瞟見他左手虎口不知何時破開了一道口子,斂了斂眼神後走到了他身後,雙手扶上了椅背上的手把,推着他往前走。
蕭安心扶在木輪上的手陡然一僵,直到因着白琉璃在後推着致使木輪一直往前帶着他的雙手一直往下得再不能往下時,他纔回過神,收回雙手搭在雙膝上,垂着眼瞼淺聲道:“多謝白姑娘。”
“沒事。”白琉璃神色如常,舉手之勞而已。
亭子裡,白琉璃坐在石凳上,與蕭安心面對面坐着,神色晴朗坦蕩,並未因方纔在前廳裡蕭安心的那句話而有任何彆扭之態,只見她看着蕭安心的眼睛,片刻後才緩緩道:“蕭少公子,君眉是個好姑娘,至少是一個全心全意待你好的姑娘,我想以蕭少公子的心思,不會不知道君眉對你的心意。”
儘管相識短短時日,然面對蕭安心,白琉璃可以沒有任何顧忌任何遲疑,就像他們已經是相識了許久許久的朋友一般,說話完全無需任何拐彎抹角,直言便是。
面對白琉璃的注視,蕭安心不緊張也不慌亂,反是凝視着白琉璃的眼睛,嘴角雖無笑意,眼神卻溫柔似水,“君眉再好,終究不是你。”
君眉對他的心意他豈會不知,只是天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事情太多太多,既然無法做出承諾,又何必表現出事事皆知,然最主要仍是他自己的心,君眉於他來說,可是妹妹是朋友是知己,卻獨獨不可能是能會讓他牽腸掛肚的人。
感情的世界一直很奇妙,愛你的人你不愛她,而不愛你的人你偏偏放不了手,他或許便是這樣的人。
蕭安心的話沒有讓白琉璃面紅耳赤,甚至沒有在她眼底掀起一絲波瀾,彷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無足輕重一般,令蕭安心心下忍不住深深自嘲。
“少公子,你的心就這麼執意放在琉璃身上了麼?”白琉璃之所以不驚不詫不羞不赧,不是因爲蕭安心這個知己在她心中無足輕重,只是他的的確確沒能在她心底掀起一絲一毫名爲男女之情的漣漪而已。
她只是對男人沒有需求沒有感覺而已,便是連百里雲鷲的脣覆到她脣上的時都沒能讓她的心跳快幾分,更何況是蕭安心呢?
“蕭少公子知道的,琉璃如今已算是雲王爺的妻。”在蕭安心面前,白琉璃可以將話說得很明,即便她深知這樣的話會刺傷蕭安心的心,可她一向不是優柔寡斷之人,當斷之時必須斷,以免害了自己又害了旁人。
若是因此而做不成這唯一的朋友,她也接受,因爲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她可以將他當做生命裡曾經重要的一個過客。
“我知道若是沒有我,白姑娘此刻已經是雲王爺的妻子了。”蕭安心不置可否,眼裡有悲涼淌過,卻也透着一股執着,“可我也知道,白姑娘並不喜歡雲王爺,至少目前不喜歡,至多隻能算是不討厭而已。”
他活了兩世,活得他自覺很久了,見過的人無數,雖不到能看透人心的程度,卻能淺析一個人的心,從她對百里雲鷲的言行舉止,他可以看得出,她的心並未裝下百里雲鷲,她之所以會關心他,定是出於其他原因,而她會嫁給百里雲鷲,必是因爲百里雲鷲身上有她想要得到的東西。
怨只怨,百里雲鷲先他一步認識了她,可若真要說相識,或許他又比百里雲鷲要早一步與她牽上了關係。
蕭安心的話讓白琉璃本是平和的目光不自覺地驟然變冷變得凌厲,儘管她已很快地將這樣的眼神卸下,卻還是被蕭安心完全看在了眼裡。
“我說對了是不是?若我說得不對,白姑娘便不會有這樣的眼神。”蕭安心更加篤定自己心中所想,垂放在膝上的雙手竟有些不由自主地微微收攏。
白琉璃並未反駁蕭安心的話,因爲他的確說得不假,她的心並沒有裝下百里雲鷲,她並不是喜歡他,頂多算是不討厭不牴觸而已,她起初之所以答應嫁給他,完全是因爲有利可圖,如今依舊想要嫁給他,不僅是因爲有利可圖,也因爲這一世的她,想嘗試着接受男人,一個能夠疼她護她的男人,只一個就夠。
卻不想,她這樣無心的人居然也會有桃花開,只是她自認無福消受,桃花,一朵就夠了,她沒有多餘的心再去接受另一個人,而且她從不認爲她選中的人會讓自己失望,她對百里雲鷲目前雖然還稱不上喜歡,但是感情的事急不得,感情的事亦可以慢慢培養,她不急,倘若真養不出感情來也沒什麼,她的世界仍舊是她自己而已,已是她早已習慣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蕭少公子說得不假,只是——”白琉璃莞爾一笑,竟是出乎蕭安心意料的坦蕩蕩承認,蕭安心溫柔的眉目瞬間跳上難以名狀的喜悅,一時激動竟沒有聽到白琉璃的一個“只是”便打斷了她的話。
“白姑娘願與我這麼面對面坐着交心,便證明白姑娘也不討厭我,如此我便與雲王爺處於同樣的線上,白姑娘可選他,又爲何不可選我?”許是長年在九華山巔生活的緣故,蕭安心早已養成了溫和且絕不輕易顯出自己情緒的性子,就算此刻他的內心在如何激動,他的面上仍舊是溫溫和和的神色,只能從他光亮跳躍不止的璀璨瞳眸中看出他此刻不平的心緒。
“雲王爺能給你的,我也可以給你。”只要,他成爲真正的他。
蕭安心的心終究是太過雀躍,以致他無法再壓制得了自己的心,激動之下竟是一把握住了白琉璃的手!
“戾——”正當此時,一片黑影從空中呼嘯而下,飛刮向亭中,伴隨着凌厲的戾叫聲——
------題外話------
叔覺得。叔再是九點就要被口水淹死了。菇涼們覺得這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