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等師父回來接你
我有些不明白:“師父,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我明白,在這世間唯獨能依靠的唯有自己,但是聽我師父說這種話,我心裡多少有些難受的。我現在已經失去了愛情,失去了親人,如今連我師父都要離開,我只覺,我彷彿要失去全世界一般,可是那有能怎樣,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神仙也不例外,一樣有屬於自己生活。
我師父臉上掛着淡淡的哀愁:“我要去尋找我的靈魂,我也得去找小梅。”
“對了,師父,你知道地底下的嬰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麼?”說實在的,對這事兒,我到現在還是很好奇的。
我師父微微看了我一眼,哀嘆:“作孽啊。”
看着如此多愁傷感的他,我還真有點兒不習慣,想必他離開之後,我也會有一段時間很不習慣的。
哀嘆完之後,他便與我娓娓道來。
前面我們說到了左承恩捉妖,發現妖物便是他的妻子與兒子。人們常說:虎毒不食子,可惜左承恩卻連老虎也不如,發現是小梅是妖以後,他未曾收手,而是出手殺小梅,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神秘人將小梅救走了。
只將尚且還在襁褓之中的嬰兒交了他,當他瞧見嬰兒臉上那佔據半張臉的梅花印之時,毅然決然的要了孩子的命,伴隨着孩子淒厲的哭聲,嬰兒瞬間化作了灰燼。
本來,他還想毀其魂魄,以防其禍害人間,然而那孩子的靈魂卻逃竄到了孤兒院。也就是左承恩少時呆過的孤兒院。
許是因爲孤兒院勾起了左承恩的回憶,他想起了年幼之時,因爲自己天生能見鬼,便被父母拋棄。也就是在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後悔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想起了小梅絕望的目光,那樣的目光是那麼的無助,還有孩子天真無邪的目光。
想到這裡,左承恩又想起了被殺的村民們,如此一想,他又覺自己是沒有錯的。身爲捉妖師,必當大義滅親。
可惜,他終究是滅錯了。回到村子裡之後,他看到一名瘋瘋癲癲的道士,嘴上還冒着鮮血,村子裡的人都說是這名妖道害死了周大娘兒子,與那小梅姑娘並沒有半點干係。
左承恩定睛一瞧,這倒是果真是滿身的血腥味兒。他忽然恍然大悟,是他……錯怪了小梅,那些人根本不是小梅殺的,想來是這個妖道覬覦小梅的修爲。
欲殺了小梅提高修爲,奈何又沒有理由動手,所以才陷害小梅……左承恩想着,滿腦子都是小梅的離去時候的畫面。
他捏緊了手中的劍,猛的朝着妖道刺去,妖道此刻已經走火入魔,剎那間就被左承恩取了性命。
殺了妖道以後,左承恩慌忙的趕回孤兒院,因爲左唸的魂魄在那裡,左念還是個嬰兒麼,受了這樣大的創傷,就是不用他動手,只怕也會魂飛魄散。
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當左承恩在失去之後,他才真正明白,無論小梅是人是妖,終究都是他的妻。
然而,失去的東西終究是回不來的。左承恩趕回去的時候,見到了小梅。亦或許說是梅弄影,她額間那一朵梅花美豔卻無半點邪氣。
這一瞬間,左承恩才明白,小梅哪裡是什麼妖怪,她明明是神女,只是那些個肉眼的凡人認不得神女,生是將神女認作了妖女。
“小梅……”他輕喚。
可是小梅沒有說話,她一身白衣,唯有額間那梅花烙豔紅,她淺淺的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一揮手,整座孤兒院泛起一道梅紅的光暈,見孤兒院層層包圍。
小梅冷笑:“無知凡人,虧得吾兒命大,吾兒若是有個萬一,本尊定當讓你爲他償命。”
她的話裡再無半點情意,除卻恨,便是傲氣。就在那一日左承恩瘋了,如此,他瘋瘋癲癲的便過了幾十年。
每每到了左念離世那一日,地底下便會傳來嬰兒的哭啼。小梅當年爲了保住左唸的魂魄,將他封印在孤兒院地下,約莫近些時日就會來帶走孩子了。
講到這裡,我師父苦笑:“大約就是近日了,昨晚那孩子多哭了一夜,想必今日梅兒就會來了。”
我從來沒見我師父如此哀愁過,我也弄不清他那些風月之事。
“月夕上神,別來無恙啊!”我師父話音將落,忽見遠方一白衣女子騰空而來,手中握着一株梅花。
我師父擡眸,輕喚:“梅掌門別來無恙。”
“月夕上神素來忙得很,今日怎的有時間來人間閒逛?”我聽梅弄影這意思,貌似不知道那左承恩乃是我師父的一魄所託生。
這也難怪,我師父如今的模樣乃是盛月酌的模樣,卻又不那麼像了,待他魂魄齊全了,約莫就是我夢中的模樣,說來,他此刻的模樣和我夢中的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我倒是巴巴的望着他魂魄能齊全,如此,他便會想起柳硯生曾經要了他的性命,指不定就把許世唯給打得魂飛魄散。
想起許世唯,我心中就像針在扎一樣,疼的無法呼吸。
我想,我師父此刻的心也是痛的,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刻骨銘心之人,她卻不認得他。他似乎也不打算告訴她,只淡笑:“梅掌門不也是忙得很麼?怎的跑到了這裡來?”
梅弄影笑笑,笑得有些苦澀:“還不是來處理歷劫之時留下的瑣碎之事。”
“呃?瑣碎之事?不知是怎樣的瑣碎之事能讓梅掌門親自前來。”我師父心知肚明的,卻還是假惺惺的開口問。
梅弄影倒也不避諱:“原在人間,我還有個孩子,遭了我那薄情夫君殺害,如今靈魂還在這地底下,我琢磨着這幾日他靈魂穩當了,便帶他回暗香門重塑肉身。”
梅弄影這話說的坦蕩蕩的,然而眼神卻不那麼坦蕩。從這二人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這二人曾經有過一段情。然而,這一段情卻在歲月中越來越沉澱,沉澱到了心底裡去。、
一個是月夕上神,一個是暗香門女掌門,誰也不願再提起往日的風月之事。這兩個人,表面皆是坦蕩蕩,表現的絲毫不在意麼,然而眼神卻騙不了人。
我從來沒有看到我師父用那般的眼神看過一個人,就是對小葉子也從來不曾如此過,唯有對着梅弄影,他的眼底裡多了幾分柔情,多了幾分哀傷。
梅弄影手裡梅花微微一揚,地底下一道微紅光伴着煙霧進入梅花中,想必那便是當年死在左承恩手中的左唸了。
梅弄影淺淺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師父道:“月夕上神,小神就先告辭了。”
我不知道梅弄影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不過我看得出來,她心裡應當還是有我師父的。之所以這麼急匆匆的走,都不去看一眼她的兩個徒弟,約莫就是爲了躲避我師父。
我側眸衝我師父笑:“月夕上神,要追麼?”
我師父笑得頗無奈:“小丫頭,你懂什麼?”
“我怎麼就不懂了,你以爲唯有你傷情麼?我可比你更傷情。”我稍許有些不滿,至少現在看來,我的確是比他要傷情得多。
我師父笑笑,擡手輕撫我的頭髮:“石頭啊,不管如何,莫要委屈了自己。待師找回了魂魄,便回來帶你走。”他頓了頓,又道:“你現在若是願意跟爲師一起走也可以,免得留在這裡傷情,可惜爲師如今的法力不足,救不出你那一雙父母。到底是爲師沒有用。”
“師父,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在我眼裡,師父是最好的,真的!”許是因爲心中本就難受,再加之我師父說了這麼一番煽情的話,我那眼淚刷刷的就下來了。
我師父輕拍着我的後背:“石頭,你可願意和爲師一起走,你若是願意,爲師拼盡全力也會帶你走的。”
聽我師父這意思,他是很清楚許世唯的實力,只是一直沒有說而已。
我擡眸,搖搖頭:“師父,我不走,您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的活下去,等着您來接我。”
我師父忽然將我拉入懷中,微微嘆氣,沒有再說話。這種擁抱和許世唯的擁抱不一樣,就像我在抱我爸,或抱我哥一樣。
“好了,石頭,師父該走了。”我師父說着,輕放開了我。露出溫柔的笑:“好好的活着,師父會回來接你的。”
我淚眼婆娑的望着我師父,他騰空而起,漸行漸遠。在這一刻,我的心更空了,彷彿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不,我沒有失去,我師父還會回來接我的,他說過的。
可我還是忍不住掉眼淚,一個人坐在房頂上哭的像個傻子一樣,心裡難受的打緊。我不知道我一個人要如何承受,現在身邊的人,其實我不知道該相信誰。
我哭着哭着,哭累了就望着漆黑的天空發傻,哭着哭着,我就笑了,笑着笑着,我卻又哭了,就像個瘋子一般。
“林小姐,你一個人在哭什麼呢?”許世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他來的悄無聲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時上來的。
他手搭在我肩上,一雙桃花眼盯着我道:“林小姐,一個人哭什麼呢,有什麼委屈說來給你男朋友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