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子說了一串話,而後轉身踱入自己的房間內,葛雲生如何會不知這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他長跪地上久久不敢動彈一下,彷彿他自己站了起來,鮮血就要濺滿整個符籙門。
玄天子又喝了一聲:“雲生,還跪着幹嘛,你今日怎麼如此遲鈍?你這狀態我是越發的擔心了!”
“還不快進來!”
葛雲生無法只好站了起來,但他覺得自己的腳下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是帶着沉重和不安。
寢宮內,虎鶴銅雕,藍色法陣,烏黑色的木匣子,一切一切都是如故而出,這現實帶動着回憶,讓葛雲生完全分不清這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是回憶還是正在進行的現實。
或者,真得就是時間倒流了,上天再給了葛雲生一次重來的機會。眼前的玄天子滔滔不絕地說着這混元心的來歷,藍色的光芒伴隨着混元心的跳動,也一閃一閃。
恍如夢境。
“雲生,你吃了它!駕馭這股靈力,揚我符籙道法之威!”玄天子目光如炬道。
葛雲生接住這木匣子,整個人一陣微抖。
“雲生,你還等什麼,快吃了它!”玄天子再次催促道。
葛雲生的手接觸到這顆心臟,他的腦海裡已經出現了一幕幕慘不忍睹的畫面,玄天子被他擊爆了心臟當場死在他眼前,二百七十一名弟子被他瘋狂屠殺,他葛雲生從符籙門的希望所在,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滅門的叛徒!
眼前這顆混元心就像一杯毒酒一樣,或者說它比一杯立即殺死他的毒酒還要猛烈可怕。葛雲生的心顫了一下,雙手冷得像兩坨冰塊。
如果有一天,你能預知自己所要做的事會釀成一個無可挽回的後果,那你還敢不敢再去做?如果你明知道吃了這混元心,悲劇又會再次上演,那這心你還吃不吃?這混元靈力,你葛雲生還要不要?
葛雲生的心痛得難以自持,他悲愴道:“趙歸真啊,趙歸真!你爲什麼要給我這樣一個選擇,爲什麼?”
這劇痛過後,他開始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就像個瘋子一樣,玄天子不明所以,喝問道:“葛雲生,你想幹什麼?”
葛雲生道:“師父,你知道現在世人都叫我九竅魔頭,說我聰明無雙,但沒有人會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在愧疚,我常常在想,如果能夠時間倒轉,我可以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再吃這顆混元心,我寧可戰死道壇決,也絕不退後一步,可是如今有人真的給了我這個選擇的機會,師父,你說我現在到底是要吃還是不吃?”
“趙歸真?”玄天子面色冷冷道:“逆徒,你在胡說些什麼?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葛雲生根本沒聽玄天子的話,自顧自悽然道:“其實我吃與不吃這顆心,問得就是我後不後悔!我承認我很悔恨過,可我不能後退啊,因爲我已經無路可選,我殺師滅門,我一事無成,卻都從來不曾違背生死不負、問心無愧這八個字,我既然敢說問心無愧,那這結局又何必更改,世間的事就如逝去的水,落下的葉,老去的韶華,這也是命數規則所在,道一個字不就是法相自然嗎,我若一再逆天更改命數,以求得心安理得,這與追求無度的長生大道又有什麼區別。”
“大錯既然已經鑄就,罪責就讓我葛雲生一人來承擔吧,這命數我不改了!請師父恕罪!”
葛雲生抓起混元心開始一口一口地吞噬掉。
玄天子的臉色變得扭曲而驚訝:“葛雲生,你真的還想再殺師滅門嗎?你的道心何在?”
葛雲生滿口是猩紅的鮮血,他哈哈哈笑道:“師父,你如何知道我會殺師滅門?”
玄天子面色一驚:“你……”
葛雲生道:“你不是玄天子,你是趙歸真,你的誅心幻術真的太厲害了,你每次都能讓人明知是幻卻依舊逃無可逃,不過,這場戲也該結束了!”
他一把抓住玄天子的衣襟道:“你還想隱藏到什麼時候!”
玄天子噗地一聲就化作一團水霧,這水霧迅速消散,像雲層一種破開了一個洞一樣,而後四周重新轉爲水霧升騰,長明宮、虎鶴銅像、木匣子全部都像流沙一般隨風而去。
眼前的玄天子變回了趙歸真的模樣,他有些驚詫地看着葛雲生道:“你真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了。”
葛雲生道:“趙歸真,你這戲子也該下場了,我葛雲生就是爲了破你幻術而生!”
趙歸真急速隱入水霧之中,整個水霧似乎全部活了過來,他冷冷道:“天下可沒有人能破得了我的幻術!”
葛雲生咬破舌尖,噴出一口熱血,雙指迅速藉着血跡當空畫符,口中叫喝道:“那就收起你虛假的把式,拿出點真本事吧!”
“天蓬天蓬,殺力無窮,化作火龍,衛我九重!破!”
這天蓬火龍咒乃是符籙返照六術之一,葛雲生又是癲狂之時,出招更不留餘地,這一招火龍咒的威力更甚從前。一條巨大的火龍破空而出,烈焰逼退水霧,直接朝趙歸真飛舞而去,整個勢不可擋。
趙歸真冷笑道:“你的術法再厲害又能耐我何?”
火龍穿透趙歸真的身體,將他焚燒成一團白煙,只是眨眼之間,趙歸真又出現在水霧的另一邊,葛雲生再祭火龍而去,水霧再次化作白霧。
如此反覆,趙歸真在白霧之中,始終時隱時現,根本不能滅絕,他彷彿已經和水霧融成了一體,任何的道法打過去,都不過是把他打散成一團水霧罷了。
“我說過,我的道法是凌駕於這個世界之上的,你的術法是傷不了我的,葛雲生,你是白費力氣。”趙歸真冷冷道。
葛雲生的道法盡數而出,但始終是石沉大海,徒勞無功,依舊難傷這趙歸真分毫。
趙歸真漂浮在半空中道:“到此爲止罷,把你的混元心給我!”
趙歸真挾帶着白霧漂了過來,他伸出五指,直接就朝葛雲生的心窩子掏去。
“罡風破迷障,日月還清明,起!”
葛雲生再祭罡風法陣,四周罡風急旋,帶動濃白色的水霧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急旋不停。
趙歸真道:“風能遣雲,但云亦可以起風,葛雲生,論陰陽之術,你未必能高過我!”他袖子一鼓,更多的水霧噴涌而出,這些水霧快速流動,帶起一陣陣的疾風,這疾風與葛雲生的罡風陣逆向相抵,竟然一點點的將這風陣消磨了下來。
“葛雲生,束手就擒吧!”
趙歸真雙眼一閃,水霧像海潮一樣洶涌而來。
葛雲生想要再御法阻擋,卻發現四周的水霧迷迷濛濛根本無從下手抵抗,水霧之中似乎又有無數的手臂抓來,一瞬間就牢牢地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他整個人完全懸浮在霧氣之中,根本動彈不了。
趙歸真的五指如利爪一般抓來,眼看就要戳破葛雲生的心口。
突然,一道紅光閃了過來,嘭地一聲將這一爪擋了下來。
“誰?”趙歸真驚了一下。
這道門之中,是誰竟然還可以破除他的幻境?
一把紅色的傘蓋擋在前方,紅傘上描紅日,下畫幽月,上陽下陰,正是混元避世傘。
葛雲生一看,是趙五郎用混元傘救了自己。趙歸真的水霧幻象撞上了混元傘,整個人又化作了水霧一般傾泄四溢。
“五郎?”葛雲生驚了下,道:“你怎麼在這裡?”
趙五郎道:“我有混元傘啊,這水霧一來,我見找不到你們,就趕緊打開混元傘來找你們,我找了好久,纔看到你,見你在水霧中整個人越來越模糊,我擔心你出事,就趕緊來救你了。”
“我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對啊,好像你也要變成一團水霧了。”趙五郎道。
葛雲生急忙問道:“那你可看到趙歸真的真身在何處?”
趙五郎搖頭道:“不曾看到,我只看到這些水霧在飄來飄去,這些都是水霧,沒有一個是趙歸真的真身。”
葛雲生大驚道:“這廝的道法這麼可怕,只是化出這些幻象都叫人難以招架!”
濃霧又聚成趙歸真的模樣,他冷冷道:“這都是我的真身,在我的世界裡,我說真的那便是真的,你只差一步就可以進入我的墟荒之境,太可惜了!不過你這徒弟來的正好,這兩顆混元心,我剛好都一併取了走。”
四周的水霧不斷地蠕動變化,化出一個,兩個,三個……乃至成百上千個的趙歸真。
趙歸真道:“這是我的世界,這裡的規則由我說了算!你們怎麼能贏得了我!快誠服於我的七聖道法吧!”
水霧漫天而起,無數的趙歸真衝了過來。
趙五郎急忙打開混元傘想跟葛雲生躲過去,卻發現,這水霧竟然能透過混元傘的縫隙一點點鑽了進來。
趙歸真冷笑道:“我說過,我也有混元靈力,你這混元傘原本就是用殘餘靈力做成的一把鑰匙罷了,如何能擋得住我的道法!”
“混元傘是鑰匙?”趙五郎驚道:“這是什麼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