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驚得目瞪口呆,火光所及之處,盡是一波一波連綿不絕的海浪,海風陣陣,濁浪滔天,原來這四海閣內真的是藏了一片大海!
趙五郎望了望腳下一塊僅容下十餘人的青石臺階,臺階的下方便是無盡的汪洋,驚道:“這閣樓外面這麼小,怎麼裡面這麼大?莫不是又中了幻術?”他轉身又一看,那木門依舊還在原處,只是木牆已是高聳入雲,高度和長度都看不到邊界。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
葛雲生面色凝重道:“這不是幻術,是反轉乾坤、顛陰倒陽之術!是我太大意,中了莫將離設下的陷阱了。”
施小仙道:“這莫閣主不都要悟道了麼,怎麼臨走了還要擺我們一道。”
葛雲生道:“也並非他要故意要害我們,他不是說了麼,他覺得我未給他明確的答案,所以也只能給我們一半的獎勵,剩下的這一半要靠我們自己來拿,這東西拿不拿得回來就靠我們的本事了。”
趙五郎奇道:“師父,那令牌究竟是什麼東西,爲什麼非拿不可?”
葛雲生嘆了一聲,道:“當年我神智不清,昏癲到此,醒來之後萬分悔恨,又失落至極,就想與過去暫且做個了斷,把這令牌藏在了百仙閣內,不想如今……”
他神情已是有七分懊惱,邊說着邊沿着海邊寬不足一人的石階緩緩走去,他四處瞧看了一陣,又轉了話鋒,徐徐道:“我明白了,這四海閣就是個法陣,門口的蛟龍羅盤正是這法陣的鑰匙,打開這羅盤同時,也會觸動這其中的陣法,莫將離他本就是蛟精,自然對着大海有舍不斷的情感,荊湖北路在內陸沒有海洋,所以他直接利用法陣將這片汪洋收縮在小小的四海閣內,從外面看不過四四方方亭子大小,但一進了這閣樓下就是別有洞天了。”
“陰陽顛倒,乾坤逆轉,可令大小無序、時節反常,如今這四海閣,可不成了他的後花園,這法門可真是極爲罕見啊。”
“陰陽顛倒?!乾坤逆轉?!”趙五郎心中震驚不已,這莫將離的道法何其通天,竟然可以直接將大海收納在一個丈方的小小閣樓內,這人若是有一絲狼子野心,恐怕早就率領這天下的妖物開創一門足矣與各正道抗衡的宗派了。
趙五郎讚歎歸讚歎,但眼下閣樓內處處驚濤駭浪,找起東西就更加不易,他道:“師父,現在這裡找一個幾寸大小的令牌,可真是大海撈針了。”
“就算是大海撈針,我們也要把它找出來。不過……”葛雲生凝着雙眼盯着這海潮,冷冷道:“這令牌很可能就藏在某隻深海的巨獸懷中!”
施小仙驚到:“深海巨獸?這海里有巨獸?!”
趙五郎也道:“莫不是……”
話音未落,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水浪更加洶涌,一層層渾濁白花翻了起來,突然轟隆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海潮爆炸開來。
整個閣樓都抖了一下。
“巨獸來了!”施小仙叫了起來。
海浪之中迅速揚起一條粗長的黑色尾巴,尾上黑鱗密生,閃動着冷冰冰的金屬光澤,顯然是一隻巨大的海蛇之類的猛獸。
嘩啦!嘩啦!
水浪再次爆裂開來,巨尾沉入海中,與之替代的是一個巨大的頭顱破出水面,同樣黑森森的鱗甲,一個怪異的獨角,還有一雙如燈籠般幽綠的雙眼,這……
這竟然是一隻獨角黑蛟!
黑蛟高高盤旋在半空中,足有四五丈高,兩隻利爪緩緩舞動,一雙眼睛如魔神一般冷眼瞧看這葛雲生等人。
趙五郎不知道爲何,一見這黑蛟就莫名的心懼,這心懼倒不是因爲這黑蛟模樣可憎,而是心底的一種原始恐慌。他暗道:“爲什麼會這樣,這黑蛟怎麼似曾相識一般,難不成以前遇到過?”
葛雲生倒是毫不畏懼,他仰頭朗聲道:“深夜來訪,多有打擾。那虎鶴令牌是不是在你身上?莫閣主答應把令牌還給我們,還請行個方便!”
黑蛟龍開口道:“虎鶴令牌,可是此物?”它從口中吐出長舌,舌尖上卷着一面七寸大小的黑色令牌,這令牌果然無光時色如玄鐵,有光時亮如白銀,正反兩面分別刻了一隻猛虎和一隻靈鶴,周邊還有無數篆文,正是葛雲生一直尋找的虎鶴令。
葛雲生一見這令牌,臉色微微一抖,道:“正是此物,還望歸還於貧道,貧道在此多謝了!”
黑蛟道:“主人既有口諭,那必定有手令,手令何在,沒有手令我不能把這令牌給你。”
趙五郎道:“手令?他沒給我們啊,莫閣主剛纔已經走了!”
黑蛟神情一變,道:“走了?主人在這百仙閣內足不出閣數百年,怎麼會突然走了,他去哪裡了?”
施小仙道:“莫閣主剛纔得道成仙,化作一條銀蛟飛走了!”
黑蛟身子都在抖動,空氣中的氣息都在一波波地流轉擴散:“他真的成仙了?!你們沒騙我?”
葛雲生打斷它道:“是不是成仙我不知道,這也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但是他臨走前答應把令牌還我這是千真萬確,還望通融一下。”
黑蛟頓了一頓,神情頗爲複雜。
而後,它緩緩地下巨大的頭顱,朝葛雲生和趙五郎嗅了過來。
“好熟悉的氣息啊!”黑蛟突然仰起頭道:“我年歲已高,這四海閣內又無燈火也看不清,我若是貿然把這些東西給你們,回頭萬一主人怪罪起來,我可擔當不起。不如你們點個燭火,好好照亮自己,再自報家門,讓我認識認識,若是出了岔子,我也有個交待,你們說如何?”
葛雲生心中生疑,但眼下有無其他辦法,只好叫趙五郎點了一個符火,道:“貧道葛雲生,這是我弟子趙五郎,還有一名是偃師施姑娘,你可看清了?”
黑蛟身子又是一抖,徑直破浪而來,它俯下碩大的蛟首,用兩隻幽綠的眼睛掃射着葛雲生和趙五郎,看得極爲仔細,而後黑蛟突然張開口桀桀笑了起來,這笑聲如同鬼魅一般,聽得人心頭髮寒。
黑蛟雙眼之中突然綠芒暴漲,顯然是敵意迸發!
“葛雲生,沒想到真是你!真是冤家路窄啊!”
趙五郎驚道:“師父,你認得這黑蛟?”
葛雲生迎着風冷笑道:“何止我認識,你不也認得它麼?”
“它是?”趙五郎驀然想了起來一個妖物,但這二者差別甚大,覺得有些不敢相信,驚恐道:“原來是你,你是洛水河神蚩伯!”
黑蛟哈哈哈狂笑道:“不錯,正是本座,老天真是待我不薄,昔日雷印之辱今日可以雙倍奉還了!葛雲生,你這是自投羅網!”
葛雲生道:“我早就該猜到,我種下的雷印也只有莫將離能解得了,但我未曾想你竟然連真身都變了,從水蟒化成了一隻黑蛟。”
蚩伯笑道:“龍能削角斷足化作蟒,蟒自然也可以長角化回蛟龍,不過此事說來話長,你們也不必知道。”
它這話說的雖然輕巧,但眼神之中都是滿滿的恨意和不甘,顯然背後的故事沒這麼簡單。
想它原先還是蟒妖之時,雄霸洛水多麼逍遙,要不是那次中了葛雲生的雷印,他現如今還在四處水域瀟灑自在,何須被人囚禁在四海閣內鎮守孤海。
莫將離的四海閣內,除了大海一無所有,空蕩蕩得比地下的無盡之海還要孤寂,這裡只有風,只有浪,只有寒冷,只有獨孤,其它什麼都沒有,一年又一年,呆得蚩伯都要瘋癲了。
但是莫將離替它解開了葛雲生的雷印,自己就要答應壓迫誠服於他,生生世世替他鎮守這閣樓,只是在守閣之前,蚩伯爭取到了五年的自由之身。
這五年的時間裡,蚩伯做了它想做的事,也做了讓它更後悔的事,這些往事清晰如畫,一天天地印在它的腦海裡,就是等着有一天可以全部的返還回去。
蚩伯雙眼已是恢復了滿滿的殺氣!
趙五郎道:“你,你不是被逐月夫人殺死了,怎麼還活着?”
蚩伯聽到逐月夫人四個字,雙眼之中的青光已經轉爲血紅,它搖晃腦袋,一點點化出人形的腦袋和雙臂,露出上半身的人形,道:“逐月夫人?可是李嫣兒這臭娘們?這忘恩負義的賤婢,我教她嫁夢之術,她卻反過來用夢境來殺我,嘿嘿,可惜她忘了這些道法是誰教給她的,她能對付我,我自然也有辦法返還給她,哈哈!”
蚩伯揚了揚手,水浪之中飛出一個水球,一抹紅豔赫然在其中,正是逐月夫人李嫣兒,她整個人似是睡着了一般,雖然美豔絕倫依舊,但臉色卻慘白的嚇人,癱軟在水球之中毫無知覺。
這逐月夫人雖然對葛雲生恨之入骨,但趙五郎畢竟對她有一份自小認識的情誼在裡面,他眼見美人受刑,忍不住喝道:“蛇妖,你快放了她!”
蚩伯冷笑道:“小子,你還記得這賤女人啊,你還準備再救她一次麼?”它一捏水球,水球激盪擠壓,逐月夫人就臉色更加痛苦,顯然這水牢的折磨可不舒服。
趙五郎有幾分不忍道:“你把她怎麼樣了!快放了她!”
蚩伯道:“放她?那不如拿你的肉身來換她的自由如何?”
葛雲生冷笑道:“笑話,這是你師徒二人狗咬狗,與我們何干,不過你若不把這令牌交出來,我要你比這逐月夫人還痛苦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