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眼見葛雲生這般瘋狂,整個人呆立在原處良久,動都沒有動彈一下。
“這真的是我師父嗎?”趙五郎懼怕得渾身有些發抖,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敬重的師父,那個有些小氣愛捉弄自己的師父,竟然是這等瘋狂的道門叛徒,這等泯滅人性的殺人狂魔。
這行徑比之魔道的人都要駭人。
趙五郎搖頭道:“不會的,我師父不是這種人,一定是惡魘給我造的夢境,這夢不是真的!”
空中化出一個人影,他淡然道:“我的夢境從來都是真的,只是這世人都不愛看到真相,因爲真相總比謊言還可怕。”
趙五郎抱頭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師父不是這種人!他不會幹這種壞事的!他不是叛徒!”
恩師如父,師恩如山。
在趙五郎心中,葛雲生一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神山聳立在前方,是自己一直追尋的目標。
然而,這座山頃刻間就要轟然倒塌。
葛雲生竟然真的是那些道人口中的殺人狂魔,符籙門罪大惡極的叛徒!
趙五郎搖搖頭道:“我還是不信,縱使我師父真的做過這等錯事,也必定是有緣由,他絕不會是叛徒!”
惡魘笑道:“你倒是個重忠心的好徒弟,不過他這裡還留下一個夢,你看還是不看?”
趙五郎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四周場景轉換,身邊已是古樹參天,巨石林立。
葛雲生身姿急躍,在茂林中快速奔走,似是在追逐什麼東西,天上隱隱有雷聲傳來,似是要下暴雨了一般。
趙五郎急忙跟了上去,他的輕功雖然一般,但是此刻在夢中竟也能堪堪跟住葛雲生。
再狂奔了一陣,前頭越加寬曠,顯然是到了密林的出口處。
葛雲生一步竄出,擡頭望了下天際,又向南追去。趙五郎一刻也不敢拉下,加快步伐也跟了上去。
一出密林,一陣水腥氣撲鼻而來,眼前再無遮擋,卻是一條几十丈寬的巨大河道橫列在下坡處。
河水奔騰,水聲隆隆。
趙五郎覺得此處有些眼熟,但此時葛雲生已經朝另一頭狂奔而去,自己也不再多想,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這天上烏雲滾滾,不斷下墜,顯然是天有異象。
果然,一聲炸雷在半空中響起,幾道紫電翻涌而出,震迫的趙五郎的心都顫抖了幾下。這紫電之中,似乎還有一道幽藍清亮的藍色閃電流竄而出,顏色模樣與尋常的閃電大不一樣。
趙五郎一見這藍色閃電,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難道,這裡是洛州?”
藍色閃電如同一條藍色的蛟龍一般在雲層中游動,時明時滅,端是奇異。
葛雲生緊追不捨,生怕跟丟這道閃電。
忽然,半空中那道閃電迅速往下劈去,像一支利劍一般朝河中射去,葛雲生暗叫了聲:“不好,這靈力入了水就更不好找了。”
他狂奔至江邊,卻爲時已晚,那道閃電已經朝江中的李嫣兒劈了過去,但是趙五郎一把擋了過來,將這藍色閃電收了進去。
藍光一閃,激起靈力迸射而出,將原本層層圍繞的水浪壓了下去,正好救這二人一命。
葛雲生神色大變,道:“這,這,爲什麼會這樣!”
他一路緊追這道混元靈力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當真是一刻也不敢停歇,但終究還是沒能得償所願,靈光一耀,卻入了天資如此平庸的趙五郎口中。
葛雲生頹然倒地,心中絕望無比,但過了一陣,臉上又露出詭譎難測的笑容,他自言自語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丟了這混元心,那我便來救一救這小子。”
葛雲生眼見蚩伯意欲捲走趙五郎,急忙飛出一道火符,這蚩伯也不是等閒之輩,立即捲動河水化作層層水陣,葛雲生反應卻更快,偷偷化了道雷印到蚩伯體內,幾道神雷從天而降,破開洛河水陣,直接劈走河妖將趙五郎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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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祭拜河神的場景趙五郎已經見過不止一次,每次想起都覺得心中十分恐慌,他總覺得這場景裡有種莫可名狀的異樣讓他懼怕,原先他以爲是自己懼怕這吞噬孩童的蚩伯,如今他終於明白了,他怕的是葛雲生,他怕葛雲生當初收留他是另有目的,絕不是單純爲了救他。
難道葛雲生是想……
趙五郎不敢繼續往下想去,他搖了搖頭,暗暗道:“不可能,師父絕不是這種人。”
黑氣涌動,惡魘悄無聲息地浮現在趙五郎的身後,它幽幽道:“你也害怕了是嗎?你自己親眼看到了,你的體內也有一顆混元心,這顆混元心叫神明如電,乃是慧明之力,若是練好了,可讓你對世間道法觀之不忘,隨手拈來。而葛雲生的混元心叫萬法辯真,能窺破世間所有道法的弱點,其實你二人這兩顆混元心本是一體,必須合二爲一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只是後來被人強行分離,他自己先偷了符籙門的這顆混元心後,還不滿足,又去追這顆神明如電,他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一路緊追,還不是想佔爲己有,但是老天不開眼啊,就這麼不巧,這靈力卻入了你懷中,他把你帶走,你說是有何目的?”
“傳言,吃了混元心就能將別人的混元靈力佔爲己有,修道人士若是能得一顆混元心就能達到混元之境,已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能有兩顆,呵呵,那足以成爲傳奇!”惡魘彷彿自言自語道:“我若沒記錯,貴派中有一傳奇人物,叫無極道人,正是同時擁有了這兩顆混元心!”
“成爲天下道教的至尊,開創符籙千載偉業,多麼誘人的目標。你說,葛雲生他會不會想要你的混元心?”
趙五郎心中依舊堅定,搖頭道:“不可能!我師父不會這麼對我!”
惡魘嘿嘿笑道:“那你敢不敢看第三個夢?”
趙五郎怒吼道:“你這些夢都是迷惑人的心智,引人向惡,我不看了!”
惡魘道:“這不過是在夢中觀夢罷了,怎麼你有膽量打這個賭,卻還不敢看一場夢?”
趙五郎搖頭道:“都是假的!我不看虛假的夢境!你在騙我!”
惡魘哈哈哈狂笑起來:“若說這夢境是假的,你又怕什麼,你若怕了,就說明你心中也有幾分信了,是不是?”
趙五郎不住地搖頭:“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惡魘卻不再管趙五郎,一招手黑氣蔓延,森然道:“第三個夢,送給你。”
眼前場景再變,是一個破舊的道觀。
夜色沉沉,窗外隱約有光華透了進來。
一個少年安然睡在茅草破布堆中,這少年睡得如此安詳,顯然是知道有人會一直保護他。
這保護他的人自然是其師父,葛雲生。
道觀的廟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了,一個人影出現在大門口。
看身形正是他的師父葛雲生,只是葛雲生此時模樣有些奇怪,他微駝着背,雙眼幽藍,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吟,看起來頗爲詭異。
葛雲生緩緩踏入道觀之中,在趙五郎跟前停了下來,他蹲了下來,細細地瞧看趙五郎的臉龐,月光下這少年的臉上閃耀着調皮男孩特有的古銅色。
“爲什麼?”葛雲生嘆道:“爲什麼混元靈力偏偏選擇了你,你資質如此平庸,就算有了靈力也難成大道,豈不是可惜了。”
他抖了兩下身子,臉色開始變得有些惡狠狠,低聲道:“我不能再失控了,我必須要重回符籙門!”
他伸出五指輕輕地撥開趙五郎的衣襟,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膛,葛雲生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五郎,別怪師父,師父太需要這顆混元心了,有了它我就能重振符籙之威,我就能達成我師父的心願了。”
葛雲生說到這,似有些不忍,他低下了頭痛苦道:“我殺了那麼多同門弟子,早已是千古罪人,我早已沒有回頭路了,不如這罪責就全部讓我葛雲生一人承受算了,五郎,要怪就怪這道靈力爲什麼偏偏選擇了你!”
他伸出五指猛地朝趙五郎的心臟插去!
轟!
忽然觀外藍光一閃,卻是一道閃電劈過,雷聲隆隆直震天地,趙五郎猛地驚醒了過來,他見葛雲生蹲在自己身旁,急忙一把抱住他,哭道:“師父,是打雷了,我好怕啊!”
葛雲生的右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中,再也拍不下來。
他無奈地抱住趙五郎,再僵硬的利爪也化作一股柔情,輕輕地拍了拍五郎的背,道:“五郎不怕,五郎不怕,只是一個響雷罷了。”
趙五郎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怯生生道:“師父,我剛纔做噩夢了,夢到有人要殺我,我好怕。”
葛雲生強擠一絲微笑道:“有師父在,沒有人能殺的了你。”
趙五郎破涕爲笑,更加用力地抱住葛雲生,笑道:“嗯,我知道師父一定會保護我的,等五郎長大了也會好好保護師父的,叫那些臭道士再也不敢追我們了。”
葛雲生忍不住也笑了起來:“臭道士?但我們也是道士啊。”
趙五郎撓了撓頭,笑道:“我們是好道士,纔不是臭道士。”
葛雲生抱着趙五郎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門外開始雷聲隆隆,風雨大作,萬物萬生都在飄零之中,好像他的心境一般。他輕輕問道:“五郎,你爲什麼會怕雷聲呢,雷力是我們符籙道人最常用的術法,正道人士纔不怕天雷,只有邪祟才怕這些。小傢伙,你是不是做虧心事了這麼怕天雷?”
趙五郎靜默不語。
葛雲生低下頭看了看,這傢伙已經在自己懷中又沉沉地睡去。
縱然雷聲不絕,他依舊安詳的像一個嬰兒。
葛雲生嘆了一口氣,擡頭望了望天上雷雲滾滾,道:“我這是怎麼了?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