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從懷中摸索了一陣,終於掏出一個微微有些變形的紙人,說道:“你上次送我的這個紙人它是壞的,一直都傳不了話啊,我對它說了很久的話,小仙都沒回我。”
白遇仙哼了一聲道:“我的小小白遇仙可不會壞,它不說話那隻能說明那個雷公嗓不喜歡你了,她不想理你了,所以你是被甩了。”
趙五郎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不要瞎說,她纔不會……”趙五郎原本想說她纔不會不喜歡我呢,但一想這話當着衆人的面,尤其是葛雲生的面說出來委實有些尷尬,於是一句話就噎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哼哼唧唧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她聽到我說話肯定會回我的!”
白遇仙搖頭嘖嘖道:“看來你是真喜歡這雷公嗓了,搞不懂你喜歡她什麼,一沒樣貌,二沒氣質,三不溫柔體貼,四個人修爲等於零,真是眼睛糊了屎了!”
“算了,算了,念在你一片癡心,我來看看。”他一招手,趙五郎手中的紙人就如風箏一般搖搖晃晃地飛到他手裡。
白遇仙看了下,突然嘿嘿笑了起來:“哎呀,哎呀,是我猜錯了,這紙人靈力用完了呢!我說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地對着小小白遇仙說話啊?這纔多久就變成這幅模樣了,好造孽的小小白遇仙哦。”
趙五郎臉色一紅,道:“也沒有啊,我就是有空抓出來看幾下,明明是它不經用。”
白遇仙哼了一聲,道:“別解釋,我這麼耐用的謝公箋都給你磨成這個樣子!”他話雖這麼說,右手卻輕輕一彈,一團微微發白的靈力就注入道紙人之中,小紙人立即又直挺挺地立了起來,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白遇仙把紙人甩給趙五郎道:“喏,好了!”
趙五郎雖然一臉疲憊,卻難掩喜悅,他摸了摸紙人又道:“但是,小仙那個紙人用這麼久了估計也沒靈力了,光我這隻有靈力也說不了話啊,白大叔你還得再送我一個!”
白遇仙眉毛一豎,極不耐煩道:“嗨!我這還一送就送一雙了呀!這小小白遇仙一共就這麼兩隻,你回頭見了那雷公嗓啊,把你自己那隻紙人跟她那隻紙人嘴對嘴放在一起,那靈力就能自動流過去,你們兩個紙人可不都能用了?”
“啊,要嘴對嘴啊?!”趙五郎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葛雲生,而後滿臉通紅道。
白遇仙道:“對,不過又不是要你親她,紙人嘴對嘴關你屁事!你還害什麼羞!”
趙五郎還是覺得這法子有些怪,又問道:“那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白遇仙突然有些壞笑道:“沒了!沒了!時候不早了,老夫該走了!”
說着,他自己駕着紙鶴徑直往北飛去,再也不見蹤影。
大戰方罷,各馭靈弟子分帶着葛雲生、谷長春等人也往馭靈司飛去,雷澤湖上只剩下四大長老。
碧波長老往下望了一眼,憂心忡忡道:“這房長生號稱不死陰王,恐怕沒那麼容易死,不如我等先在這做個法陣控住他,過了新年等嚴掌門出關了再稟報他,看他如何處置。”
遣雲長老點頭道:“我覺得此法可行。”
降龍長老道:“我四人都是最擅長雲雨之術,不如就藉着雷澤水力設下螭龍法陣罷。”
其他三位長老點頭道:“螭龍法陣,以水陣控鬼魂,此法甚好!”
降龍、遣雲、引風、碧波四大長老御波而立,分別站在遺落淵的上方的四個方位,遣雲長老道:“那不如我先來,螭龍以水爲生,今日萬里晴空,若天上無雲雨,怎能生螭龍?”
他從袖口中掏出一個素白色的寶印,化出一滴水珠點在寶印上,而後往空中一拋,念道:“點水在印中,雲雨須臾至。”
“起印”
“招雲!”
“降雨!”
這素白色的寶印正是遣雲寶印,他咒訣剛一念完,就見原本晴空萬里的天上生出滾滾烏雲,烏雲如帷幕一般迅速下沉,很快雨滴就落了下來,再過片刻已是滂沱的暴雨。
雨勢越來越大,整個雷澤湖上波濤洶涌,水位不斷上升。
這四名長老身上發出微微透亮的光芒,雨滴竟不能沾染他們分毫。
遣雲長老道:“現在該你了,碧波師弟。”
碧波長老也不客氣,化出透藍色的泛波寶印,念道:“闊水茫茫,碧波萬頃,水隨風意,自轉不息。”袖子一舞,寶印迅速轉動,這雷澤湖上的水流也跟着泛波寶印一樣,環繞着遺落淵開始快速旋轉,無數水流被轉進深淵之中。
引風長老道:“風助水流,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一鼓動雙袖,袖子之中似乎有微風拂出,這微風一出袖口越卷越烈,最後化作龍捲颶風,攪動整個雷澤湖水快速地朝遺落淵內捲去。
遣雲、碧波、引風三大長老齊齊回頭望着降龍長老道:“這螭龍陣,最後一步還需降龍師兄親自出馬才行。”
降龍長老也不客氣,邁出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條七尺的白綢,他破掉自己的中指,在白綢上寫了一個龍字,但這個龍上面卻沒有一點,而後再化出金黃色的龍信印,分別在白綢頭尾上各印了一下,最後將白綢往空中一拋,喝變三聲。
就見這白綢在空中一抖,化作一條幽藍色的無角螭龍,螭龍入水迅速融入風浪之中,順着遺落淵上方急旋不停,發出一道道藍色的光芒。
四大長老呵呵笑道:“螭龍法陣已成,這房長生元氣大傷,一年之內怕是出不得這陣法了,我等也該放心離去了。”
“正是,一年後,嚴掌門自會來收服這陰王,走吧,走吧。”
四個人引風遣雲,如同仙人一般也朝靈虛谷行去。
經過這一役,衆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葛雲生和趙五郎耗盡了內力,回來之後昏迷了一日,馭靈司各長老以回春神藥相助,倒也逐漸的恢復了起來。
齊雲飛倒是罕見的毫髮未傷,這一點令百無心欽佩不已,她姐弟二人此次也算初經大戰,可惜慘敗的一塌糊塗,這叫一向高傲的百無心心裡着實難以接受,想要追求更高道法的念頭日益迫切。
衆人之中惟有穀神醫傷勢最爲嚴重,他的內力盡失,儼然已成爲廢人一個。
穀神醫躺在長春宮內,如同垂危的病人,面色枯黃的有些嚇人。百無邪和小茹守在左右,自是傷心不已,小茹更是忍不住抹了幾次淚花。
穀神醫倒不以爲意,他摸了摸小茹的頭,淡然道:“你們兩個也不要難過了,我的道法都是醫病救人之術,如今沒了,反倒覺得輕鬆了些,這世間疑難雜症再與我毫無關聯了,我可不是閒人一個,樂的輕鬆自在。”
百無邪終於忍不住道:“可是師父,你沒了這功力,自己可不是……”
小茹立即就哭了出來:“爺爺!”
穀神醫呵呵笑道:“是啊,常春多好,世人誰不想像這花草一樣,年復一年,常開不敗,可是人都是要死的。”
他望着庭院中的百花妍妍,這裡四季如春,寒冬似乎從來不曾踏足這塊地界,長春宮彷彿真的是這世間一處萬年長春的神仙之處。
穀神醫若有所思,嘆了一口氣,問道:“無邪,你當初爲何選長春一門?”
百無邪愣了一下,說道:“因爲醫病救人,造福萬生。”
穀神醫笑了一下,他顯然知道這不是百無邪的真話,只是見他垂危,故意說來哄他高興,他不置可否,徐徐道:“長春宮歷來是馭靈司衆人丁最稀少的一個地方,但這道法卻也是最能體現道心的一門,捨己爲人本就十分艱難,你願意修行回春之術,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都十分欣慰,但如今爲師老了,能教你的也不多了,但願你能將本派的術法發揚光大,造福更多的世人,不違我們的祖訓。”
百無邪向來不羈,正邪性情尤其難定,但他聽了這話,也是鼻尖一陣酸楚,他偷偷問自己爲何修行回春之術,絕非因爲有穀神醫這麼崇高遠大的志向,他不過是生性懶惰,懼怕其他門派的修行之苦罷了。
如今,穀神醫話語之中明顯有託付志願之意,百無邪驟然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重若千鈞,一刻都揮之不去。
師道的傳承,猶如薪火相續,哪怕只剩一點火星,也不該就此放棄!
百無邪自問,這難道就是當初自己選擇的宿命嗎?
往事如潮而至,竟叫人如此難忘。
八年前,谷常春雖早早列爲馭靈司九大長老之一,若論內力修爲,他是最差的一個;論門派勢力,長春宮也是司內勢力最微小的一名,但他卻從不在意這些虛名,始終甘於平淡,帶着小茹安靜地居住在這小小的長春宮內,外面的熱熱鬧鬧、人來人往似乎都與他毫無關係。每年馭靈司內最熱鬧的弟子招錄活動似乎從來都沒有長春宮什麼事,比起駕馭靈獸,奪天地造化,這回春法術着實太過無趣了,任何有資質的弟子都不會來報回春一門。
直到百無邪的到來。
百無邪的天賦是馭靈司內極爲罕見的,他的資質甚至超過了百無心,就連嚴明崇都給予了厚望,各大長老更是爭着要收這二人爲徒。所有人都以爲這對姐弟必然是選擇最有人氣的馭靈一門,但不想百無邪臨時變卦,自己挑中了這門無人問津的回春術。
這一結果讓所有人都錯愕不已。
穀神醫也勸道:“你這資質修行回春之術實在是太浪費了,你再考慮考慮。”
百無邪笑道:“不必考慮了,我就練習這門道法了。”說着,他也不顧百無心的勸阻,就自己搬進了長春宮。
一連七八年過去了,百無心無日無夜地刻苦修煉,內力修爲早早地突破了返照之境,並被嚴明崇收爲關門弟子,出落成馭靈司內最風頭無量的新一代翹楚,而百無邪卻始終徘徊在聚炁之境,連中級的凝神之境都突破不了,不僅如此,他生性調皮,還到處惹是生非,簡直是成爲馭靈司內人人都嗤之以鼻的大麻煩。
所有人都以爲是穀神醫耽誤了百無邪的修行,他的不善管教浪費了一個天才一般的少年。
尤其是百無心,更是對此耿耿於懷。
谷長春卻道:“回春之術本就是發乎於心的道法,若非自己自願,就算學了一身的救人道術,他也不會去救一個人。”
這或許就是殺人道法與救人道法的區別。
只是歲月變遷,滄海桑田,再不懂事的少年也都有成長的一天,此時此刻,百無邪忽然就覺得自己明白了很多道理,谷長春對他嘮叨過的話一句一句突然都回蕩在自己耳邊,那些教誨此刻聽起來是那麼語重心長。
百無邪仰頭看看天,突然笑了,這笑比院子裡的鮮花還燦爛,而後他很鄭重地跪了下來,朝穀神醫磕了三個響頭,朗聲道:“尊師在上,弟子百無邪,願一世修行回春之術,將本派功法發揚光大,絕不負歷代祖師所託!”
長春宮內依舊清幽孤寂,一顆修道之心也漸漸淡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