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覺得彷彿有一道冰冷的寒芒刺向了脊骨一般,回頭朝下一看,頓時一驚。有個乞丐一直盯着自己,那是一種讓人心底發毛的眼神。
春風夾雨柳絮飛,又卷桃花又帶香。
那乞丐的眼神穿過他,又望向了他的背後。
那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幾乎讓裴栩時透不過氣來。
十年未見,她的容顏漸老,但風韻猶存,依然傾城。-
這十年來他想過無數次再次期遇的情景,那個時候,自己應當如何面對。可是在這一刻,他依然不能說出一個字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一身霸氣全然不見。她卻也只是淡淡的一笑,突然向下面那個乞丐說道:“林平方有什麼話,就上來一併說清楚吧。”-
語聲剛頓,伴隨着一聲輕哼聲,一條灰影嗖一聲已經站在二人中間。-
裴栩時在聽到林平方這個名字的時候就什麼都知道了,只是萬萬沒想道,當年“北劍南刀”之一的“北望五州劍無解”林平方居然做了乞丐。-
林平方眼裡有些怒色,他看着唐菲燕質問到:“你爲什麼讓他做這種事?”唐菲燕大笑:“他又不是我親兒子,我沒殺了他,就是因爲我對你尚有幾分愧疚,當年裴栩時負我,而我也負了你。”頓了一下,她又冷笑道:“其實你又如何不是,結髮十年你也始終忘不了那個人,你未對我有情,我也不算負你了。”-
“哼,你謀害我可以,害我然兒我必定不饒你。”林平方怒道,那根竹條一抽,竟是柄軟件,又道“裴栩時你殺害武林正道人士,於公於私有今日我也要與你們做個了斷。”-
風起,捲起新生的綠葉,像是有什麼憑託一樣,全都聚到了林平方的周圍,形成綠色的屏障。-
唐菲燕望了呸栩時一眼,盡含辛酸與柔情,她自己又何曾忘得了這人。無論十年前,他棄她時有多麼無情,她又有多麼恨他,此刻卻一眼望斷,盡訴一世離愁。-
林平方的眼底閃過一絲陰冷,隱約還有些悲傷。-
一條紅綾打來,震散了綠葉聚成的牆,林平方劍出,立時將那條紅綾撕碎。唐菲燕面色一百,向後退了一步。裴栩時見狀,身形疾掠過去,吼道:“我來助你,菲燕。”-
此刻林平方劍勢朝着唐菲燕而去,裴栩時向後攻來,本料到林平方無暇回擊,卻不想剛纔被擊散的綠葉又重新聚在一起,形成一堵牆,劍擊即散,卻又繞着不落,每次劍一近林平方身,綠牆又形成了。-
唐菲燕在林平方劍下吃了大虧,頻頻後撤。-
裴栩時忽然閃到唐菲燕身前,溫和的笑輕語:“還記得十年前我教你的那個招式嗎?”唐菲燕身子微震,片刻後欣慰一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雙飛燕”-
兩人突然使出江湖上並沒有過的奇怪劍式,林平方一時無策,退了半步。-
這招雙飛燕看似平凡,但他二人一個攻上一個攻右,一個用劍戰近,一個用綾替劍戰遠,一剛一柔。一時之間竟是無解。但從來無解的,都只有他林平方一個人而已。-
林平方輕撤一步,一劍沖天。-
“欲乘清風癡狂笑,九問蒼生煙雨間。”漫天劍光像雨滴一般,由天上直倏而下。-
這劍罩下的二人,默契的相視一笑。-
“梅花留香臘寒時,傷情花輕落雲邊。”-
林雨然緩慢的走着,腳上的血跡已經幹了。他的臉上依舊是那終年不變的冷,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他在那座拱橋上停下了腳步,擡起頭看了看江面,盡頭處殘陽折射下的一抹紅輝在江面盪漾開去泛出白光。-
空氣中多了些稀薄的草清香味,雨就在這樣的黃昏中淅淅瀝瀝的落了下面。落在江面上激開一圈圈瀲淤。-
林雨然沉沉的呼吸了一下。少小時的那些事又一次縈繞在他的心頭,少年的狂妄已被這歲月沉澱,童真的回憶已被時間風乾,留下的僅僅是晚來的悲傷。-
雨珠順着他的前發滴落,他全身都溼透,朦膿的江面顯出一種寂寞的傷愁。-
忽然間,他前發的雨水斷落成珠粒,一滴滴輕輕滑落。-
一簾煙雨夢,恍若隔世愁。誰把油傘撐,繞鼻菊花幽。-
淡淡的菊花香盤繞在他鼻尖,一柄紅色油傘撐在他頭上,他的眼裡是一閃而過的溫暖,然後冷漠的轉過身看着爲他撐傘的佳人。-
淡藍色的霓裳裙托出傾城的容顏,不加掩飾的關心。-
“雨然”她只是輕喚了一聲。-
“你…來這裡做什麼。”林雨然冷冷的問,隱約也有絲慌亂。-
她看了看林雨然,然後燦爛的笑了。-
她遞過張紅色的請箋。-
“四月十六是我與柳空的喜日,你會來對吧?”-
林雨然輕輕接過,沒有說什麼
“柳空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可不來?”她有些急躁的看着他,她也自然明白他推脫的原因,只是她想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幾分在意她。-
林雨然自嘲笑道:“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他撤步走進雨中,只輕輕說道“我會送禮物到的。”
然後他在雨幕中漸行漸遠,他的背影被雨水衝得淒涼而又單薄。她的眼前忽然就模糊了,還憶着他們三人年少時的情景,誰是誰得青梅竹馬?只是他們各自都有着自己揹負的命運。她不能說,他也不知。
酒樓裡,少年堅韌的目光中隱忍着一股痛,他看着那個歌姬,聲音有些砂啞,彷彿壓抑着極大的悲傷。-
“你爲何會這樣?”-
“哼,我想你認錯人了,你那相好是南宮雲那丫頭,既然你見過她,那麼玉成劍果然在你這裡了?”那歌姬冷笑道。那少年被說得雲裡霧裡,半響才問到:“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南宮雲故娘?”-
“我怎麼可能是我那不懂事的妹妹。”南宮野說道。-
那少年忽然露出喜色,全然沒有受重傷的跡象。-
那少爺見這般了,就向那歌姬討好說道:“女俠呀,我已經全按你說的做了,你總該把解藥給我了吧,下次我絕不敢冒犯了。”-
原來這少爺前些時日見到南宮野誤將她當作青樓歌姬調戲,結果着了道。而南宮野利用官府掩護,無非想掩人耳目私吞玉成劍,並且她在江湖上暴露得並不多,知道她底細的人幾乎沒有,她還不想暴露出野心。-
“哼,我沒說饒你之前,你最好少說話。”南宮野一臉的藐視。-
“你……”那少爺傲慢慣了受不得辱,但轉念一想自己一條命還在人家手上呢,登時沒了底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南宮野繼而又對那少年說道。-
那少年身子一震,剛纔太過高興沒注意到。眉目緊合:“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來搶《燕歸無痕》的?”-
南宮野微驚,想不到這本至高內功修法的確如傳聞一樣,在李瀟尋手中,那麼他將這心法留給自己唯一的親兒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確實很誘惑,不過我更想要玉成劍。”南宮野說道。-
“你野心可真不小,不過玉成劍這號令天下的信物我冥承武怎麼會有?”冥承武感到不可理解,他和玉成劍扯得上什麼關係?饒他處江湖時日不久,也知道玉成劍乃是每屆武林盟主的信物,他不過是江南世家冥家公子,冥家雖大卻與武林扯不上關係,冥家之中,武功還算過得去的就他一人而已了。-
南宮野更是奇怪:“難道南宮雲竟未將他是李瀟尋遺子的事告訴他?”-
原來,約在十九年前,那時李瀟尋與當時名花魁馮舒予墜入愛河,生下一子後李瀟尋有意爭奪武林盟主之位,覺得馮舒予花魁身份有違他在武林中威信,即便有玉成劍在手也難以服衆。但他卻是十分愛馮舒予的,於是他決定先短暫離開揚州到洛陽參加武林大會,等時機成熟了在接回她母子,不想馮舒予道他負心,投河自盡留下一子聽聞交於江南富家收養。彼時已貴爲武林至尊的李瀟尋忽聞此消息,尤如雷擊,念兒子已被好人家收樣,發誓終身不回江南傷心地。而他也終身未娶,只聽聞收得兩個丫頭做女兒。便是南宮慕容夫婦生前的兩個女兒,南宮野和南宮雲。南宮慕容夫婦是在十年前“北斗一戰”中戰死的正道雙俠。當年他二人正是死在裴栩時手上。-
南宮野從小就有股可怕的野心,這也是李瀟尋爲何處處提防着她連《燕歸無痕》在自己手中也不讓她知道,臨危時將所有事託付與心地至善的南宮雲去辦,並囑託她要小心她姐姐。-
南宮野尋思着:這玉成劍不在冥承武手中,又會在那裡?莫非還在那丫頭手中,她究竟要交給誰呢?-
她不知道南宮雲躲在何處,但絕對出不了揚州,因爲憑她那點本事是沒辦法從這麼多武林人氏眼皮下逃脫。既然如此她便要那丫頭自己送上門來,於是她命令那少爺道:“把他抓起來。”-
“哼,你不是南宮雲故娘,我就不必顧忌了,即便我打不過這麼多人,但要走要留也沒人攔得住。”冥承武拔起劍說道。-
“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南宮野冷笑道,往後擡了一眼,樓梯處被押了幾人。-
冥承武急道,“爹,娘,妹妹,你們……”轉頭怒視南宮野:“你這卑鄙小人,真不知你怎麼會是雲故孃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