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嵐你快看,烏雲。”紹楓指着自己家樓上的天空說。果然一塊烏雲橫在樓的上空,黑漆漆的,像一口鍋將樓房罩了起來;天空仍然晴空萬里,單單隻有這裡例外,彷彿一張白淨的臉上長了一顆黑痣。
“這一定是鬼遮日。”秦嵐不禁踩緊了油門。
“什麼是鬼遮日?”紹楓不解的問。
“衆所周知,鬼是害怕陽光的,所以白天不敢出來;但是如果有什麼事惹惱了它,使它非出來不可,它就會用雲彩將太陽光擋住,這就叫作鬼遮日。”
當秦嵐和紹楓趕到的時候,正好撞見工人們見鬼從屋中跑了出來,一個個驚慌失措,嚇得滿頭大汗。
“發生什麼事了?”秦嵐焦急的問。
“鬼……有鬼,好多血……”小劉泣不成聲的說。
秦嵐看見小劉一身斑駁的油漆印,並沒有看見血,曉得他是中了鬼的幻術,於是說:“你們幾個在這看着,不要叫任何人進去。”他取出烈火硃砂,在門上寫了一個“封”字。
“大兄弟,這屋子進不得啊!裡面鬧鬼,房東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呢。恐怕……”好心的大柱提醒他們說。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還是要進去,因爲我們就是幹這行的。”秦嵐笑了笑,走進屋去。
秦覽和紹楓剛剛走進室內,門就自動關上了。屋子裡漆黑一片,好像到了晚上。紹楓按了一下燈的開關,沒有任何反映。“小心,來者不善。”紹楓說。
“我只感覺到一股怨氣,但是沒有殺氣,說明這隻鬼不想傷人,只是想嚇人。”秦嵐分析道。
秦嵐和紹楓來到裡屋,看見房東正拿着一把大椎立在那裡,神志恍惚,墊着腳尖。
“他一定是被鬼上身了。”紹楓說。(鬼將腳墊在人的腳下,就可以控制人的行動,這是民間流傳最廣的一種鬼上身的方式。)
“冤有頭,債有主,還請閣下出來說個明白,不要傷及無辜。”秦嵐說。
沒有回答。
房東揮起大椎,身子左右搖擺,緩慢的向秦嵐和紹楓走來。他掄起大椎劈空砸下來,雖然動作很滿,但是力道十足。秦嵐推了一把紹楓,自己一側身,大椎砸在地上,振聾發聵,砸的地板忽顫忽顫的。房東又掄起大椎,向紹楓砸去。就當他將大椎高高舉過頭頂,秦嵐從後面用膝蓋頂住他的腰,抓住他的頭髮,使勁一拉,房東後仰90度。秦嵐取出烈火硃砂,在他眉心輕輕一點,只聽“啊”的一聲慘叫,女鬼被逼迫出來。房東立刻變成一灘爛泥,委頓在地上。
女鬼現出了原型,依舊是披頭散髮,一身白衣,臉上敞着一個大窟窿。紹楓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而又噁心的相貌,立刻吐了起來。
“小姑娘,我是不是很可怕呀?待會我就會讓你跟我變得一樣。”女鬼兇猛的向秦嵐撲來。
秦嵐鎮定自若,待女鬼靠近,用烈火硃砂在它臉上輕輕一彈,立刻將女鬼震飛出去。女鬼知道秦嵐不好惹,轉而撲向紹楓。紹楓仍然在吐,看見鬼向自己飛來,隨手抄起一個油漆桶,朝着鬼臉砸去。女鬼的頭被打掉了。
“哈哈……”淒厲的笑聲。女鬼的手腳自動分開了,重又向着秦嵐紹楓飛去。紹楓拿起一根木棍,閉上眼睛,胡亂的揮着,嘴裡大聲的叫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打死你,打死你。”
“唉呦,小姐,你打到我了。”秦嵐捂着後腦勺說,“鬼在你後面。”
紹楓轉過臉去,看見女鬼的人頭正懸在空中,用一隻眼睛盯着她。紹楓掄起木棍,又是一陣亂揮。女鬼的頭被趕走了,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又飛回來了。紹楓也夠聰明,拿起一個水桶,將女鬼的人頭扣在地上。女鬼的頭拼命的掙扎,撞得水桶“砰砰”響,紹楓將整個身子壓在上面,還是被頂的一起一起。“秦嵐我快堅持不住了。”紹楓向秦嵐求助。
“用烈火硃砂。”秦嵐一邊與女鬼的身體糾纏,一邊說。
對啊,我怎麼把它給忘了。紹楓跟在秦嵐身邊也已經學會了一些基本的對付鬼的方法。紹楓取出烈火硃砂,在桶底上寫了一個“封”字,學着秦嵐的樣子,大喊一聲“封印!”桶震動了兩下,果然沒有動靜了。“也!我終於成功了。”紹楓高興的跳了起來。
女鬼的頭被鎮住了,無力與秦嵐再戰,將身體重又拼在一起,向紹楓飛去。紹楓只顧的高興,沒有反應過來。女鬼一腳將桶提翻,抱着自己的腦袋,鑽進牆裡面逃走了。
“不好,隔壁是餘老伯的家,如果鬼上了他的身可麻煩了。”紹楓焦急的說。
無奈,二人不會穿牆之術,只能按部就班的先從屋裡出去,然後再從門裡進去。三個工人看見秦嵐和紹楓慌慌張張的跑出來,以爲是鬼追了出來,撒腿就往樓下跑。
秦嵐一腳將餘老伯的門踹開,衝了進去。
餘老伯一個人安詳的坐在搖椅上面,身上蓋着毯子,手裡拿着一張報紙。他看見秦嵐和紹楓突然闖了進來,欠起身子,摘掉眼睛,慌張的說:“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進來的?”
“餘老伯,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鬼闖進來。”紹楓問。
“笑話,大白天的哪裡來的鬼。”
“我明明看見鬼跑進你家的。餘老伯,那個鬼是很厲害的,我們得檢查一下。”紹楓說着就要動手檢查。
“住手!你們要幹什麼?這裡是我家,不許你們胡來!”真不敢相信這聲音是從一個老態龍鍾的人的嘴裡發出來的。
“餘老伯,我們……”紹楓還想解釋。
“出去!”
秦嵐叫住紹楓,衝她搖了搖頭,說:“對不起,餘老伯,打擾您了。”秦嵐和紹楓出去了,將門帶上了。
餘老伯立刻站起身子,確認他們已經離開,長鬆了一口氣,放心的說:“你可以出來了。”
“謝謝你了。”女鬼不再是剛纔恐怖的樣子,一頭齊耳的短髮用卡子卡着,臉上的窟窿也沒有了,一雙眼睛閃着慈祥的光,穿着大方得體,儼然一個善良的家庭主婦,讓人很難和剛纔那個恐怖兇殘的厲鬼聯繫在一起。
餘老伯眼中汪着淚,激動的說:“你我之間還用的着說這種話嗎?”
“砰”的一聲,門又一次被撞開了。
“好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然藏在這裡。”紹楓得意的說。
“快……你快跑!”餘老伯用身子擋住秦嵐和紹楓。
“餘老伯,她是鬼,你幹嘛要護着她。”紹楓不解的問。
餘老伯用身體死死的抵住他們,嘴裡仍就是那句話:“快跑,你快跑……”餘老伯眼前一陣眩暈,只覺得心口絞痛,慢慢的倒了下去。秦嵐和紹楓趕忙將他扶到搖椅上坐下,紹楓幫他揉着胸口。女鬼對餘老伯的狀況更是關心,一臉焦慮,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了。
“你幹什麼,還想害人?”紹楓大聲呵斥。
“我……我怎麼會害他呢?”女鬼眼中滲出了淚水。
“讓……讓她走,我……求求你們……”餘老伯雖然神志不清,嘴裡依然念道着。
“國民,你怎麼了國民?”女鬼撲到餘老伯的身上,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你就是餘老伯的愛人吧。”秦嵐問。
女鬼待激動的情緒稍微平息了一些,說:“沒錯,我就是相片上的那個人——他的妻子。”
“餘老伯的妻子不是已經死了嗎?”紹楓驚訝的問。
“沒錯,我是已經死了。”
“既然你已經死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了,你和餘老伯的緣分已經盡了,爲何還要留在陽世?”秦嵐問。
女鬼用手捋了捋餘老伯凌亂的頭髮,愛憐的望着他,說:“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身體一直不好,最近又查出得了胃癌,已經活不了幾天了。可是鄰居的裝修實在可惡,不分白天黑夜,吵的他不得半刻安閒,那天他們居然把我們兩個人的結婚照弄壞了,要知道我們的孩子都在國外,那張照片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慰藉。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所以就……我不想傷人,只是想嚇嚇他們。我不想看見這世上我最愛的人在臨死的時候還要受這樣的罪,我只是想讓他安安靜靜的走完人生最後的旅途。”
秦嵐無語;紹楓已經在隱泣。
“我知道你們要帶我回去,可是我有一個請求,請讓我再在這兒坐一會兒,陪他說會兒話,我就心滿意足了,行嗎?”她懇求的說。
秦嵐沒有說什麼,拉着紹楓走到隔壁的屋子。
餘老伯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看見妻子安詳的坐在自己身邊,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笑了,她也笑了。
她將頭輕輕的倚在餘老伯的懷中,說:“你還記得嗎,四十年前,我們在村口的大柳樹下幽會,我就是這樣靠在你的懷裡,你說‘不管是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我們今生今世一定要在一起。’後來我們一起逃出了村子,加入了新四軍。”
“記得。”餘老伯摟着妻子,眼睛似在追憶着過去,“我還記得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是像現在這樣,你靠在我的懷裡。我們一起暢談祖國,暢談事業,想着回國以後如何用我們的所學建設我們的祖國。”
“還有那一次,正是四人幫橫行無忌的時候。我們一起相擁着望着夕陽,一對革命派衝進屋裡把我們抓了起來,從此我被下放到農場,你被關進了牛棚,整整七年沒有見面。”
“我怎麼會忘呢。粉碎四人幫以後,我們得以重見天日,在我們相見的那一天,發現彼此都老了,但是你還是那麼的漂亮。”
……
秦嵐和紹楓一直在隔壁傾聽。紹楓趴在秦嵐的肩膀上,已經哭成個淚人,“太感動了,沒想到世界上真有這麼真摯的愛情。如果我將來能遇見這樣一位真心愛我的人,就是以後再也不能穿名牌服裝、吃漢堡包,我也願意。”
“不用找了,這裡就有一個。”秦嵐說。
“討厭,人家可是很認真的。”
對話聲消失了,屋裡漸漸的安靜了下來。秦嵐和紹楓走出房間,看見她依然趴在餘老伯的懷裡,淚水矇住了她的臉。餘老伯閉着雙眼,一臉的安詳,嘴角掛着微笑。
紹楓已經猜到了什麼,不過還是問:“餘老伯他……”
她悽婉的說:
“他已經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