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印說罷,又道:“你給我聽好了,如敢對外泄露半個字,或再無事生非地攪擾起來,我必叫你後悔莫及!你若不爲侯府着想,不爲你夫家着想,不爲你娘跟你的兒子着想,你就再胡鬧出來!把他們都害死!”
崔印雖然對待子女們從來淡淡地,不甚上心,可從來卻也沒打罵過,今日卻都全了。
崔新蓉怔怔地,只得含淚忍怨地應了。
且說晏王直接帶了雲鬟回世子府,也不叫旁人近身,除了曉晴外,便又把靈雨傳了來。
因是冬日,天甚乾冷,有的地方血把布料都幹糊住了,要掀起來甚是爲難。
兩個丫頭一邊兒淚落不止,一邊用溫水把帕子浸溼了,輕輕地潤透,又用銀剪刀把那一截褲腳小心剪開,才露出底下傷情。
本朝的夾棍之法,夾棍裡綴着鐵棍,豈能是血肉之軀能抗衡的,若是再用刑下去,腿骨也必然折斷了。
縱然如此,看起來也夠爲觸目驚心的了。
小腿都腫了起來,雪膚之上道道血痕,雜着青紫之色,讓人不忍卒讀。
白樘在回來的途中,便叫人去刑部自取了一瓶傷藥,季陶然送了進來,又將傷處認真看了一番,確信並未有骨折等情。
兩個丫頭把血漬輕輕擦了,又細細上了藥。
雲鬟因先前哭了一場,心裡反而好過了許多,又見兩個丫頭皆都眼睛噙淚,連季陶然的眼圈都是紅的,她反而若無其事,只說道:“不打緊,雖看着重,其實不疼。”
曉晴之前忍了半天,如今“嗚”地一聲哭了出來,跪在榻前:“主子,你嚇死我了。”
在監察院內的時候,曉晴雖看着最鎮定,實則心中早慌得不知如何,她雖然潑辣,畢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又看用了刑,心中已想盡了各種不好,只當雲鬟若有三長兩短,她便也立刻碰死在這監察院的大堂上就是了。
如今起起伏伏,轉危爲安,可畢竟受了這苦,心中難過竟無法形容。
靈雨也回過身去,掏了帕子拭淚,又也忍不住說道:“世子才離開多久,即刻便生了事,若是給世子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樣呢,只怕把監察院的屋頂都翻過來。”
雲鬟低頭,勉強笑了笑,正此刻,便見晏王走了進來。
兩個丫頭忙起身相迎,晏王道:“我有話問謝主事。”
靈雨拉了拉曉晴,兩人便退到門口。
雲鬟欲下地,晏王早攔住:“你別動,弄壞了傷口不是好玩的。”
雲鬟只得告罪,又道:“王爺要問什麼話?”
晏王道:“我想問你,昨兒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鬟道:“王爺……王爺不知道麼?”
白清輝跟季陶然在大理寺裡的那番推論,雲鬟自未曾聽說,她雖本能覺着昨夜晏王的表現有些古怪,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到是中了“攝魂術”之類。
晏王便將所記得的情形盡數跟雲鬟說了,問:“白樘說,你不肯告知他昨夜的真相。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訴我?”
雲鬟迎着晏王詢問的眼神,雖說晏王是當事人,但既然他不“記得”,若是貿然告訴他他手上沾血、乃是真兇的話,卻不知他是什麼反應?
這一會兒,在外間,靜王趙穆中途有事,自回王府去了,是以外間只季陶然跟白樘兩人。
季陶然想了一會兒雲鬟,目光卻不覺地飄到白樘身上,心中想起在監察院所見的那一幕。
他心中隱約覺着哪裡似有些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正偷看中,白樘道:“怎麼了?”雖是輕聲問話,眼皮仍是垂着的,也未看他。
季陶然心中一涼,生生嚥了口唾沫。
心中飛快轉念,季陶然道:“尚書、我只是想……先前在監察院內……”雖是左右無人,仍是上前一步,低聲道:“晏王殿下所說的那一番話,您覺着,有沒有幾分可能?”
白樘道:“你是說,殿下說自己也有嫌疑的話?”
季陶然見他一語中的,顯然白樘心中也有猜疑了。
先前他雖答應過白清輝不會向人泄露,尤其是不會向白樘泄露,然而今日親眼所見雲鬟受刑的模樣,此案又未曾終結,萬一再起波瀾,又如何是好?
因此季陶然忍着不說,只盯着白樘。
卻聽白樘道:“雖有猜測,但畢竟做不得真,除非當事之人自己開口。”
白樘說到這裡,才擡起雙眸,這是一雙洞徹所有的眼睛,同他對視之時,就彷彿會被讀出心底的所有私藏一樣,季陶然竟不敢與之對視,忙轉頭看向別處。
正晏王在內相問,白樘跟季陶然在外相商之時,世子府的一名長隨小步匆匆來至門口稟告道:“王爺,宮內來人了。”
晏王聞訊而出,至廳上相見,卻見一名內侍道:“傳聖上口諭,命刑部主事謝鳳進見。”
晏王甚驚,他纔將人從監察院帶了回來,且又有傷,這會兒如何能進宮面聖?
那傳旨的內侍見晏王不語,便笑道:“王爺,怎麼不應呢?”
晏王道:“聖上可知道昨晚上世子府出事了?”
內侍道:“自然知道。京內什麼事兒能瞞得過聖上?”
晏王又問道:“那……聖上可知道監察院帶了謝主事去,且還用了刑,如今已經是動不得?”
內侍這才面露詫異之色:“怎麼竟動了刑了?不過,畢竟聖上命即刻進見,倒是不能耽誤的,王爺不如催一催。”
若換了別人,倒可以推搪,然而既然是皇命,晏王也自不敢,當下只得忐忑回來,先告知了白樘,道:“不知道聖上在這個時候叫她進宮,是爲了何事。”白樘也揣測不透。
晏王道:“尚書覺着,我跟着進宮如何?”
白樘道:“既然親來世子府傳旨,便知道人在此處,若要王爺陪同,自然早就說了……”
晏王憂慮道:“且莫說腿上的傷非同小可,我最怕的是吉凶難測。”
原本不知道“謝鳳”的身份,倒也罷了,如今知道了是趙黼的心上人,晏王卻是看的比什麼都要重,是以看見雲鬟受刑,才一反常態勃然大怒。
只因畢竟知道趙黼性情,若是雲鬟真的出了事故,趙黼只怕也要做那第二個孫猴子,鬧得“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罷了。
被白樘勸說,晏王入內告訴,曉晴跟靈雨也是懸心忍驚,忙伺候她更衣打理,又扶着下地。
雲鬟只覺得兩條小腿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忍着劇痛,彷彿隨時都要折斷般。
從臥室到了外間,額頭上已經隱隱汗津津地。
晏王看的甚是不忍:“你不必去,我親自進宮跟父皇稟明!這樣一來一回,是會出人命的。”
雲鬟輕聲道:“王爺切莫着急,我並無礙。”
白樘在旁默然相看,眼中卻仍是無有喜憂,只對晏王道:“王爺恕罪,我有一句話叮囑謝主事。”
晏王嘆了口氣,示意他且自便。
白樘走到雲鬟身旁,望着她被汗浸溼了的眉,以及雖然痛不可擋卻依舊忍耐,因此微蹙的眉端,只一眼,眸色越發幽深了幾分。
沉默片刻,白樘才低語道:“我雖難以揣測聖意如何,但……多半是問你昨夜之事。先前出監察院的時候,太子府的人攔着未果,也興許是太子或者恆王進宮說了什麼……你自己多行留意。”
雲鬟竭力站穩身形,拱手道:“是,下官知道了。”又看看白樘,心中雖有幾句話,卻不好此刻說。
晏王又特命貼身的內侍小金並阿喜跟隨伺候,把兩人格外叮囑了一番。
不提衆人各自不安,只說雲鬟隨着內侍入宮,阿喜跟小金一左一右,竭力攙扶着她,雖是如此,進金鑾殿的時候,仍舊有些汗溼重衣,幾乎虛脫,雙腿早就疼得麻木。
內侍入內稟報,一聲傳喚,小金跟阿喜不便再跟隨入內,只目送雲鬟自己走了進去。
小金在後盯着,不由對阿喜道:“想不到這謝主事也是個狠的,聽說在監察院受了刑,那哪裡是好擔當的,方纔走路都察覺他在顫,卻竟一聲兒也沒哼出來。我原先不知道世子爲什麼跟他那樣好,如今卻有些明白了。”
阿喜又是難過,又是好奇,問道:“明白什麼?”
小金道:“這謝大人,看着文弱,風吹吹就倒似的,實則也是個硬骨頭,我們世子生平最敬重英雄豪傑了,自然是惺惺相惜。”
阿喜眨了眨眼,嘆道:“我卻覺着還是在我們南邊兒的好,也不必當個什麼英雄豪傑,也不必吃這許多苦,遭這許多難了。”
小金瞅了他一眼,道:“那有什麼出息?京城是天子腳下,萬種富貴之處,天底下人人嚮往,人生自要來此一遭兒,纔算不枉。”
阿喜道:“我跟你是話不投機三句多。”
小金啐道:“你這無知的小南蠻,我難道願意跟你說麼?”
兩個人一言不合,各自轉頭,卻不知金鑾殿內,卻是一番風雲雷霆,變幻莫測。
皇帝坐在龍椅上,俯看底下之人,早看出她走路姿勢有異,便道:“不必跪了。聽說你受了刑?讓朕看看。”
因之前雲鬟在世子府住過,靈雨那邊兒也收着好幾套她先前的衣裳,方纔出來之時,正好翻出來換上,底下也自是新還了的。
雲鬟忙道:“聖上恕罪,傷的不堪,恐怕有污龍目。”
趙世笑道:“當年朕拼殺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裡呢,且不說見過多少不堪入目的傷處,就親自持刀砍落人頭,都也記不清次數了,還怕你這點兒麼?”
兩邊侍從聞聲上前,竟要幫手。
雲鬟忙道:“我自己來就是了。”
侍從將袍擺撩起的當兒,就見底下,小腿兒到腳踝的絹絲之上,綿綿不絕地染着點點血跡,宛若亂梅零落。
趙世眉峰皺起,心裡有數,喝止道:“好了,不必了。”
打量着雲鬟,又道:“去搬一個凳子來給謝主事落座。”
雲鬟起初不敢,趙世道:“朕有話要問,可不想問着問着,人就暈了。”
雲鬟只得謝罪坐了,趙世又看她片刻,問道:“昨晚上世子府命案,你是在場的……聽說你在監察院內不肯吐露實情?所以才受了刑,可是不是?”
雲鬟道:“命案發生之時,罪臣着實在場,只不過……”
她尚未說完,趙世道:“你想好了再說,這會兒是在朕跟前兒,可別讓朕辦你個欺君之罪。”
雲鬟聞聲緘口。
趙世一笑,悠然道:“想好了麼?說罷,朕可不耐煩等。”
雲鬟垂眸,剎那間,想起臨行之時白樘叮囑的話,便道:“聖上,不知可曾聽說過包拯包青天的典故?”
趙世皺眉道:“怎麼答非所問,又關包拯何事?”
雖如此,卻也難免有些疑惑。
雲鬟道:“聖上容稟。這個案子是如此的——且說有一日,一名百姓向包拯報案,說是自家的牛的舌頭被人割去了。包拯聞聽,便叫這人回家,將牛肉賣掉。”
趙世眯着雙眼,不置可否:“然後呢?”
雲鬟道:“那人聽命回家,果然將牛肉賣了,然後立刻有一名鄰人向包拯舉報,說是有人私自宰殺耕牛。包拯聞聽,便將
作者有話要說: 此人捉拿起來,質問他爲什麼割了牛舌頭,原來此鄰人便是真兇。”
趙世挑眉,顯然有些意外。
雲鬟道:“聖上英明,必然該知道包拯的用意。”
趙世眼神變幻,忽淡淡道:“朕問的是昨夜的真相,你卻拿這話來搪塞。你且聽好,除非你將昨夜案發如實說來,不然的話……今日你雖能進宮來,卻未必還能出得去。”
謝謝小天使們~~(づ ̄3 ̄)づ╭~
六六:皇爺爺住手,你想幹什麼?
趙世:愛幹啥就幹啥,有本事來打我啊~~
六六:好,你等着!
趙世:臭小子你要造反?
六六:你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