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涼昨天喝醉後的胡言亂語,讓她感觸良多,自從他失憶後,她彷徨,恐懼,豎起了刺蝟,他打了她一巴掌,她悲傷,怨恨,恨不得也把這一巴掌還回去,甚至淒厲地喊出一句恩斷義絕。
她真的想和穆涼恩斷義絕嗎?
沒有!
她不想,驀然回首,她竟然發現,他們之間的躲避,傷害,都是因爲彼此不曾坦白的心情。
所以,她豎起了心防。
他在喝醉時傷心地問她,爲什麼不愛他?只愛過去的穆涼,明明都是他。
她甚至不曾好好地和穆涼表白過自己的心情。
她把穆涼當成一個全心的人,她和顧西西較勁,想要穆涼重新愛上她,所以,她隱藏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愚蠢地想要和顧西西單純地爭她們在穆涼心目中的地位。
她就像剛認識情愛的少女,面對着暗戀多年的對象,不敢表白,怕一旦表白,那人對她不屑一顧,再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穆涼於她,是不可失去的命。
她不想在幾十年之後回首這段往事,剩下的都是遺憾和後悔,遺憾她沒有鼓起勇氣和穆涼說一聲我愛你,後悔穆涼在她失憶時緊緊地抓住她的手不放開,她卻在穆涼失憶時放開他的手。
他的愛,是她成長的土壤,她的陽光,她的空氣。
喬夏拼命地按喇叭,前面的長龍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喇叭聲此起彼伏,弄得人心不安,分外焦慮,平時雖然堵車,至少能弄,今天卻完全堵死了。
她轉了交通臺才知道,前面出了車禍,六車追尾,三人重傷一人死亡,喬夏看着導航上路段一片紅色,猛然打開車門朝中心教堂一路狂奔。
等等我。
阿涼,你等等我。
……
穆涼站在神壇下,陸柏走過去,聲音淡漠,“阿涼,你還有反悔的機會。”
“你說,你懷疑顧西西,這麼多天,你卻給不出一份證據。”穆涼問,“我怎麼反悔?”
“這是我的失誤。”他的直覺告訴他的事實,卻沒有證據來支撐,“可是,這是你的幸福,我找不出證據,你就要失去你的幸福。”
“她沒多少時日可活,我要還了這個人情。”穆涼說,“我不想揹負這樣的人情一輩子。”
陸柏一怔,這件事他和林景生,楚凜私下討論過,不管是誰,都想要去還了人情,這畢竟是一份虧欠,哪怕不是他們自願,虧欠一個他們不愛的女人,總是要還的。
特別是,遇上了一個攜恩圖報的人。
恨不得立刻還得乾乾淨淨。
“你不愛她?”
穆涼沉默,陸柏困惑,魅惑之水對他難道沒有影響嗎?還是說,傳聞放大了魅惑之水的效力,他本以爲穆涼愛上了顧西西,言聽計從。
可聽穆涼言下之意,似乎只想還了這份人情。
“這件事多說無益。”
“你一旦和她結婚,相信我,阿涼,你想要脫身就要付出更慘重的代價,她不像是有絕症的人,醫生給出的報告,我一個字都不信。”陸柏淡淡說,回到了座位。
婚禮快要開始了。
陸柏的話在他心裡產生了一點漣漪。
倘若顧西西不是命不久矣,回有這一場婚禮嗎?
他竟然遲疑了。
結婚典禮開始。
音樂響起。
顧西西沒有親人,攙扶她走結婚紅毯的是她曾經的導師。
神父微笑地看着新娘款款走來。
顧西西的目光從一開始就落在穆涼身上。
他不知怎麼的就想到那一天喬夏穿的那一身婚紗。
婀娜多姿,美豔動人。
神父是天主教的教徒,唸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聖經,祝福臺下的新人。
兩位新人隨着他一起念結婚誓言。
“我,顧西西,願遵照教會的規定,接受穆涼作爲我合法的妻子,從今以後,環境無論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要支持你,愛護你,與你同甘共苦,攜手共建美好家庭,一直到我離世的那天。我現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證,我要始終對你忠誠。”
穆涼眉心微凝,神父問,“穆涼先生?”
穆涼回過神來,念着結婚誓言。
“我穆涼,願遵照教會的規定,接受喬,接受顧西西作爲我合法的妻子,從今以後,環境無論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要支持你,愛護你,與你同甘共苦,攜手共建美好家庭,一直到我離世的那天。我現在向天主宣誓,向你保證,我要始終對你忠誠。”
顧西西臉色僵硬,她清清楚楚地聽到,穆涼差一點唸錯了名字。
喬……喬夏。
她死死地握着拳頭,指甲差一點戳到皮肉裡。
在她最幸福的日子裡。
喬夏依然陰魂不散。
這一插曲,聰明人都當沒聽到。
神父說,“今天,親友齊聚一堂,見證一對新人的幸福結合,在座所有人是否有異議?”
教堂一片沉默。
陸柏脣角掠過一抹嘲諷。
神父說,“新郎新娘可以相互交換戒指。”
突然,一道倉促的腳步聲從教堂門口傳來。
“等等,我……我反對!”衆人扭轉頭,因爲逆光,喬夏身上彷彿籠罩了一層聖光,她臉色酡紅,頭髮散亂,額頭上全是汗水,氣喘吁吁,卻堅定地說出一句話,“我反對。”
神父,“……”
或許,這是他主持這麼多場婚禮以來,第一次遇上這種事情。
顧西西死死地咬牙,她真的敢來觀禮。
“喬夏,你……”
陸柏歪了歪頭,“有好戲看了。”
衆人,“……”
真是宇宙好兄弟,專門來插刀。
“穆涼,你過來。”喬夏命令。
顧小五,“……”
劉正,“……”
……
喬夏站在教堂門口,因爲奔跑,臉頰浮起了一抹胭脂般的顏色,眼睛清澈,靈動,美好得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美少女,對穆涼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穆涼一路心不在焉,在看到喬夏那一刻,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阿涼……”顧西西驚吼,上前幾步要追上去,第一排的陸柏閃電般地掠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腳步,“顧小姐,阿涼若是想反悔,誰都阻擋不了。”
“你讓開!”顧西西沉怒,那一刻,撕碎了顧西西的僞裝,有着戴安娜的強勢和銳利。
“你可以試一試!”陸柏寸步不讓。
穆涼走到喬夏面前,因爲奔跑,喬夏的心臟一直噗通噗通地跳,喬夏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如果,我反對,你會繼續這個婚禮嗎?”
問出這句話,用了她一半的勇氣。
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她從一名原配,變成了破壞別人婚禮的小三。
角色的扭轉,擊破了她的自信,她卻不想退縮。
“會。”穆涼說,他彷彿忘了他在婚禮上的心不在焉,彷彿忘了,他走向她時的毫不猶豫。
那是一種哪怕刀山火海擋在他們面前,他也會狂奔向她的毫不猶豫。
“這樣啊。”喬夏一笑,略有點苦澀,她伸出手,輕輕地碰觸穆涼的手,兩人接觸的地方,彷彿掠過一陣電流,竄到他的心臟,他的手指輕輕顫了顫,被喬夏握住了手。
“昨天晚上,你問我,爲什麼不要你,明明你也是穆涼,爲什麼我只愛過去的穆涼,不愛你。”喬夏微微一笑,“你轉過身去。”
穆涼蹙眉,他極少毫無防備地把自己的背部露給別人。
那是他的盲點。
一枚子彈,一把刀,或許就會從背後要了他的命。
穆涼沒有猶豫,轉過身去。
喬夏放開他的手,在他背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穆涼身體猛然一僵。
他能感覺到她細嫩的手指,在他背部一筆一劃時,絕望的心情。
我愛你!
“你知道我在寫什麼嗎?”喬夏問。
就像那一次在沙漠,穆涼在臨死前,依然在剝白自己,他在告別。
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去抓住穆涼。
如果實在抓不住,她只想好好地和穆涼告別。
她雙手從背後摟着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背部上,穆涼感覺到背部一片灼熱,兩人的氣息彷彿融合在一起,渾然天成,那抹熟悉的幽香鑽入了鼻尖,喚醒了他今天離開她時的眷戀。
“穆涼,自從你失憶,我給了彼此太多的時間,我們總是彼此傷害,不曾好好地剝白過自己的內心,我很難過,我竟然沒有好好地和你表白過。”喬夏說,“過去我曾經說過的話,你忘了吧。”
“我沒有真正想要詛咒你,我只是不甘心,爲什麼愛我的穆涼不會再回來。假如,你已經不再屬於我,那麼,我希望,從今以後,你再也不要想起我,不要想起我們的過去,好好地去愛別人,過你想要的生活,只要你幸福,我會祝福你,真心的祝福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幸福。”
“穆先生,我多希望,今天是你我的婚禮,我也知道,這是我的奢望,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表白,最後一次離你這麼近,如果真的不能再愛我,那麼,請你,忘了我吧。”
喬夏告訴自己,好好地告別,不要哭。
可不管告訴自己多少次別哭,眼淚總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這一刻,她真心在祝福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