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滁州大戰的時候,孫元可是帶着兵伏擊過劉宗敏的。那一戰打得李自成這個手下第一大將毫無還手之力,且陣斬了李自成義子李過。
對於劉宗敏,孫元是極爲鄙夷的。
一支軍隊如果一遇到敵人的伏擊就亂成一團,毫無紀律可言,這樣的軍隊值得人高看一眼嗎?
況且,在經歷過建奴入寇的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後,寧鄉軍已經徹底被戰火鍛煉出來了。野戰,孫元還沒有懼怕過任何人。
當然這幾年李自成的部隊打得很順,再加上部隊也開始正規化,或許比以前要強上幾分。
那麼,就讓我升量升量這一時期闖軍的斤兩吧!
部隊已經三年沒遇到過象樣的對手,都憋得厲害,劉宗敏啊劉宗敏,希望你已經變成一個象樣的對手,別讓某失望纔好。
實際上,不用戰前動員,孫元麾下的騎兵們在知道明日就要出陣的消息之後,全部都動起來了,給戰馬刷馬鬃的刷馬鬃,上草料的上草料。
這些日子戰馬馬蹄上磨損的蹄鐵也要更換,爐火燒得旺盛,巨大的熱量逼得人無法靠近。
在屋中站不了片刻,身上的汗水就如泉水一般涌出來,整個人就彷彿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荊然一跨進鐵匠鋪子,老半天才將冷英認出來。
卻見,往日間溫文爾雅如同一個書生般的冷英之穿着一件犢鼻短褲,正提着一把鐵錘叮叮噹噹地正在打鐵。
他身上白皙的皮膚早已經變得黝黑,佈滿汗珠的身體上全是結實而勻稱的肌肉,正隨着他的動作收縮、釋放,釋放、收縮。
如今的冷英和寧鄉軍中的任何一個普通士卒,已經沒有兩樣。
“荊大爺來了,可是來見你冷家小哥。”一個輔兵笑着迎上來,笑容中滿是崇拜和恭敬。
荊然的武藝極高,且殺心重。自從加入寧鄉軍之後,經過了幾場血戰,竟硬生生拿了幾場頭功。如今,騎兵軍中使戚家刀的荊大爺簡直就是明星般的人物,走到那裡,就有人上前拱手見禮,然後在背後豎起拇指,叫一聲:“好漢子!”
見這個輔兵對自己如此恭敬,荊然感覺非常好。他微微一笑:“打攪了,我要同冷兄弟說幾句體己話兒,能不能……”
“既然你們弟兄說體貼話兒,咱們就不在這裡打攪了,荊大哥你自便。”幾個輔兵同時一拱手,走出了鐵匠鋪子,自去吃水消暑。
“冷英兄弟。”荊然走到冷英跟前,笑着將一套光滑得如同鏡面一樣的胸甲和一把柳葉刀放在長桌上:“聽說了吧,明日寧鄉軍就要出擊,部隊都已經動員了。”
“聽說了。”冷英一臉的默然,手中的鐵錘依舊不停:“荊大哥這陣子可得意?”
這話搔到了荊然的癢處,他哈哈一笑,道:“冷兄弟,你還別說,馬總督真是大方,發起銀子來眉頭都不皺一下。廝殺了這麼多場,我倒是積了幾十兩銀子,實在太多,又重,就全換成了黃金。出了這一趟公差,想不到卻有不少的收穫。對了,寧鄉軍竟然給我弄了個操守的告身。操守軍官若是在平日裡,那可是能夠管一個軍堡,幾個百戶所的。想不到我在衙門裡爲了一個百戶爭得頭破血流,費盡心計。可到了寧鄉軍,卻輕易地就做了操守。”
操守已經是明朝中級軍官,油水十足。如果是在太平年月,每年幾百兩好處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關鍵是獨轄一地的風光。
一想起前些年自己爲了一個百戶軍官賄賂上司,又是賣房子又是賣地,荊然心中就一陣感慨。
“那也是大哥你用命換來的,該得的。”冷英已經埋頭忙着手頭的活計:“如此,我倒是要恭喜大哥你了。或許,這戰場纔是最適合你的地方,南京你就別回去了。回去之後,就算做了百戶又如何,還不是要受上頭的副千戶、千戶甚至是同僚們的氣,那比得上這裡自在。我是看出來了,這個孫太初乃是人中英傑,識英雄,重英雄。我是不成了,若我有大哥你的勇氣和手段,就不回去。功名但從馬上取,打上幾年,別說防守、操守,只怕遊擊將軍都能殺一個出來,也強似在南京混日子……”
說到這裡,冷英手中的鐵錘開始散亂了,喃喃道:“朱仙鎮那邊想必大哥你也知道了,十八萬大軍,十八萬大軍,就那麼在兩天工夫之中被賊軍給打散了。這世道怕是已經到了亂世,大明朝能挺多少年,鬼才知道。朝廷的軍隊實在不堪,也就寧鄉軍能打仗。或許,孫將軍是我大明朝最後的希望。”
他擡起頭看着荊然:“大哥,說句實在話,咱們還不如就呆在寧鄉軍中。咱們也別說爲國爲民之類的話,我們都是俗人,只要過得舒坦就成。就算是退一萬步說,如果這天下亡了,呆在軍隊裡,至少也能苟且性命於亂世。他孫太初鑄僞幣什麼的,同咱們又有什麼關係。荊大哥你要來查這件案子,不就是想升官發財嗎?如今你的官早就做得得比百戶還大了,發財,以你的武藝,這仗一場場打下來,打他一個良田百畝,高車華屋算是個事兒嗎?我是不成的,但大哥你是個有本事有抱負的。如今,這麼好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又何必自毀前程?”
“高車華屋,富貴榮華,大好機會……是啊,我不是想當百戶嗎,我如今的官職已經大過百戶了,我……”聽到喝話,荊然突然呆住了。
沉默片刻,荊然突然擺了擺頭:“不,不能這樣,我們是回不去了。若是在兩個月前就知道寧鄉軍是這般情形,知道孫太初是如此人物,荊某說不定會辭去錦衣衛的差使前來投靠的,可現在,一切都晚了。就算咱們真的的留下,可只要寧鄉軍將我的告身送去兵部報備就露餡了。到時候,寧鄉軍會容得下咱們,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還有,咱們做錦衣衛的的,乾的就是緝拿罪犯的事。孫太初他犯了法,就該拿。”荊然拍了拍冷英的肩膀:“冷兄弟,我也知道這一月你過得苦。且忍耐幾日,如果不出意外,這一戰,寧鄉軍竟然能夠將劉宗敏拿下。賊軍一退,永城也守不住。到時候,這一戰打完,咱們就可以回南京去了。所有的證據,我已經收集齊全,只需回家之後,動手拿下幾個相關人證即可。”
冷英突然停下來,回頭看着荊然:“荊大哥就這麼有信心寧鄉軍能贏?”
“哈哈,能夠做天下第一軍的騎兵軍的對手人,現在還沒有生出來呢!”荊然自信地大笑起來。
冷英點點頭:“大哥說得對,這天底下又有誰人是孫太初的對手,國家有幸,在亂世中又出了這麼一個戚繼光戚爺。不過,大哥要法辦孫太初,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反幫了反賊和建奴的忙嗎?冷英看不明白。”
荊然又呆住了,良久,才搖頭:“法紀就是法紀,犯了法,就該被治罪。”
冷英大聲冷笑起來:“國家都要亡了,還談什麼法紀,荊大哥你也太迂腐了。還有,小弟再問你一句,你說部隊班師回南京之後,你就要下手拿相關人證。我且問你,那些所謂的證人誰不是在戰場上同大哥你一道流過血的袍澤弟兄,你下得了手嗎?往日的荊大哥可是一個義薄雲天的好漢,這種事,你做得出來嗎?”
說完,就不再理睬荊然,依舊低着頭不住敲打着那塊尚未成型的蹄鐵。汗水從他額頭上不住滴下去,噗嗤噗嗤,不斷有水氣騰起。
荊然默默起站了半天,心中卻突然發起疼來。是啊,那些袍澤弟兄們和自己在戰場上都是一道流過血的,可是,自己卻要親手將這些兄弟送進監獄,這事真做得對嗎?
而且,國家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當今天下,也只有寧鄉軍才能挽狂瀾於即倒,沒有孫太初,這國家還有希望嗎?
荊然混亂了,動搖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又拍了冷英的肩膀一記,很明顯地感覺到冷英的抗拒:“孫元有令,因爲騎兵兵力不足,明日出擊,所有直屬部隊都要上馬參戰。我已經將鎧甲和兵器給你帶來了,又求了上司,將你分配到我的騎兵隊。冷兄弟你放心,荊然就算是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也要護得你周全。”
剛說完話,外面就傳了陣陣歡呼聲和轟隆的馬蹄聲。
荊然再不同冷英說話,大步走了出去。卻見軍營裡到處都是試穿鎧甲的輔兵和鎮直屬部隊的士兵們。
他們一個個都滿面激揚,揮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吼:“終於盼到這一天了,咱們也能上戰場了!”
“他奶奶的,咱們現在也是牛比烘烘的騎兵軍士兵了!”
“孫將軍說了,此戰結束,有功將士都能留在騎兵軍。”
……
一隊騎兵呼嘯而過。
……
遠處,有個軍官站在士兵們前大聲問:“你們的刀快不快?”
“快,足以砍下一百個賊人的狗頭。”
“你們的膽子大不大?”
“大,比賊人的卵蛋都大!”
“比他們的卵蛋大,你們也就這麼點出息?”
“哈哈!”一片大笑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