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山東軍火槍手都彷彿被那惡魔呻吟一樣的小鼓鼓點給魘住了,就那麼眼睜睜看着寧鄉軍火槍手一個個整齊地走出隊列,然後緩緩而面容平靜地逼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軍官聲嘶力竭地大叫:“放槍,放槍啊!”
“砰”終於有人擊發,一小團煙霧。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乎所有人山東軍火器營都將手頭的火器點着了,朝着敵人噴射而去。不管是佛朗機、虎蹲炮還是鳥銃、三眼銃,又或者是擡槍,甚至還有飛龍出海發出誇張的尖嘯拖曳出長長的火焰尾巴落進敵人整齊的隊列之中。
一窩蜂如同節日中的焰火,十多支火箭在空中亂飛亂躥,形成繚亂的煙道軌跡。
實在是太熱鬧了、太好看了。
逼過來的寧鄉軍有不少人中槍,就那麼撲通一聲倒到地上。就連那個不停敲着皮鼓的小毛孩子,頭頂的鐵盔也中了一記飛龍出海,整個腦袋都被一團煙霧給籠罩。
山東軍這一輪不要命的射擊,讓超過三十個寧鄉軍火槍手倒在地上。
可以說,第一排火槍手中有一大半失去了戰鬥力。如果是別的軍隊受到這樣打擊,立即就崩潰了。可寧鄉軍火槍手只微微一頓,後面的人向前一步,填補上戰友倒下後的空隙,依舊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
轟隆的腳步聲,直如敲進山東軍士兵的心中。
剛纔這一通忙亂,幾乎所有的山東軍火器營士兵都將武器裡的彈藥射了出去。見敵人還未崩潰,都手忙腳亂地裝填着子藥。
可火繩槍的裝填速度是如此的緩慢,即便是訓練有素的寧鄉軍火槍手,一分鐘最多也只能射出去三至五發,更何況山東軍。
腳聲聲還在響,已經近在耳邊。
山東軍士兵開始驚慌起來,幾乎所有人拿着通條的手都在顫抖,有人因爲太緊張,直接將通條刺到自己手上,直戳出血來。
“立定!”就在這個時候,響亮的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
這突然的寧靜讓所有山東軍火槍手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這才駭然發現,敵人近在眼前。
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敵人那一張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和站在隊伍最前頭的那個頭須斑白的瘦小軍官。
那軍官大約五十出頭,手中擎着一根長矛,上面捆着一面三角小黑旗,“目標正前方,瞄準!”
……
在寧鄉軍大陣中,孫元滿意地點了點頭,步兵擴編一倍之後,戰鬥力下滑是可以預見的。
而且,元字營和如今留守南通的偉字營已經好幾年沒有打過仗了,也不知道部隊可堪使用。
今日火槍手能夠面對敵人的火器齊射,不胡亂還擊,不驚慌失措,令行禁止,真是一件讓人欣慰的大喜事。
收拾山東劉澤清的垃圾部隊,孫元並不擔心。只有建奴才是他未來將要面對的最兇惡的敵人。滿清入關佔領北京以後,由於是舉族而來。除了滿八旗、蒙八旗之外,所有的漢軍旗部隊都過來了。
未來,清軍兩路南下滅明,漢軍旗在其中可是發揮了巨大作用的。尤其是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人的部隊,更是精通火器。
戰爭的形式同崇禎初年相比,也有了一些變化。
說不定寧鄉軍就會對上這三大漢奸的火器部隊,此刻,讓火槍手們拿劉澤清的部隊練練手也好。
看到部隊面對着敵人兇猛的火力,依舊毫不猶豫地平靜地向前走去,孫元忍不住淡淡地笑了起來,心中想起了一個名詞-----排隊槍斃-----這次是真正的近代軍隊,殺人機器啊!
孫元:“關選不錯。”
旁邊幾個寧鄉軍的軍官也都紛紛點頭:“關老頭這個說書先生真的很不錯,他是一個合格的火槍指揮官,將軍將他調過來確實英明。”
本來,關選在偉字營做軍官的,負責帶長矛兵。
這幾年老頭子年事漸大,體能就有些跟不上了。於是,犟驢子就求孫元將他老丈人調到元字營來做火槍手,也好就近照顧。火槍這種兵種對人的力量要求不高,只要你能扣動扳機,即便是一個六歲孩童,也能輕易收割一條壯漢的性命。
只要你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敵人的槍林膽雨而不後退一步,和經過長期訓練後形成的麻利的裝填速度。
孫元:“下面,火槍手一輪射擊之後,長矛兵就會跟進。劉春瞬間就會崩潰。湯問行!”
“末將在。”
“騎兵上馬,出擊吧,結束這場戰鬥。”
“是!”
……
“放!”關老頭的聲音響亮的穿來,做過說書先生的他有一口標準的北京口音,且富有穿透力,能夠將命令清晰地送進每個士兵的耳朵裡。
從這一點看,他做軍官倒是合適人選。
“砰!”幾百火槍手同時擊發。
同先前山東軍那紛亂熱鬧的槍聲不同,寧鄉軍這一輪排槍彷彿連成一片,脆生生如同清晨沾了露水的鞭子抽在空氣裡,叫人麻到了頭髮根。
灼熱的彈丸呼嘯而出,旋轉着、盤旋着、擊穿人體身上衣服、擊碎骨頭、嵌入內臟……
也看不到多少血,只一片黑壓壓的人羣就這麼一頭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了。
此時,寧鄉軍火槍手距離山東兵如此之近,幾乎是頂着敵人的胸膛開火。這個時代的火槍也沒有準頭一說,靠的就是所有人同時射擊,在陣前形成一道密集的火網。完全是不用瞄準,只要擊發,就能輕易射中目標。
一排青色煙霧從隊伍中騰起,連成一到煙霧之牆。
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
居無何,慘烈的叫聲從山東軍火槍手隊伍中傳來。
“長矛手,上前一步走!”
“轟隆!”從煙霧之牆中一排長矛手總火槍兵身後走了出來。
“長槍-----左-----”
還沒等長矛手的軍官喊出那個“刺”字,山東軍火槍手幾乎同時將手中的武器扔掉地頭,轉頭不要命地朝前涌去:“敗了,敗了!”
雙方靠得實在太近,山東軍火槍手裝填速度又慢,射完一輪之後,根本就來不及射出第二發彈藥。面隊寧鄉軍如同森林一樣的長矛,所有人都失去了勇氣。
這就是明末火槍手和明朝初年火槍手最大的區別,明初火槍手在射出自己火槍中彈藥後會抽出腰刀與敵肉搏。而明末的垃圾部隊,腦子裡則只剩一個逃字。
別說山東軍,就算是從前的九邊精銳,也同樣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