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江江……”錢謙益一想到大好局面突然變得如此險惡,說話也不囫圇了。
高弘圖一皺眉:“牧老,你也別急,慢慢說來。”
“這事可慢不得。”錢謙益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用最快的語速道:“江北戰事我們已經敗了,馬士英、盧九德收買了孫元,出兵揚州,一戰擊潰高傑、二劉聯軍,劉良佐被孫元殺了。”
“什麼!”所有人都叫起來。
“如此,孫元又畏避高傑、劉澤清、黃德功擁立福藩,如今江北四鎮兵馬集於儀真,威脅留都。今日一早,孫、高、劉、黃四人的前鋒部隊已經然過江,正與福藩駐於正觀音門外燕子磯。”錢謙益叫道:“觀音門外大江之上,戰艦鋪天蓋地,兵勢兇焰滔天。馬士英、盧九得和四鎮還放出話來,命百官前往觀音門接駕、勸進,否則就以叛逆論處。”錢謙益大叫:“高公、張總憲,快去將史憲之截回來呀。否則,那就是一國二主,怕是要激起戰火的。江北諸軍猛如虎狼,一旦攻城,那就是生靈塗炭呀!”
“啊!”這才真真的是晴天霹靂,前一刻,東林諸人還沉浸在冒襄已經拉攏收買江北諸鎮,而潞王車駕又到南京,眼見着一且紛爭終於到了以他們大勝爲結局。
可後一刻卻傳來江北諸鎮都被孫元用最短的時間掃平,如今,以孫元爲首的四大軍挾幾十萬虎狼之師,強送福王過江,命百官迎接。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快,當真是翻雲覆雨,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還是高宏圖知道其中的厲害,當即清醒過來,問:“是否將史部堂叫回來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且慢!”姜曰廣道:“高公,單憑牧老的一席話就要將史憲之追回來,豈不是兒戲。牧老,此事可是真的,這個消息你又是從何得來的?”他就將臉轉向錢謙益,一臉的疑惑。
十多雙眼睛也隨之同時落到錢謙益身上,目光中既帶着疑惑,又帶着哀求。
錢謙益一跺腳:“還能有假,老夫剛從楊文驄那裡過來的,恰好阮圓海和徐青君也在那裡,正要聽到此事。老夫一刻也不敢耽擱,就急忙乘車趕過來通知諸公。”
姜曰廣:“原來如此,牧老,會不會有這種可能,阮大鋮他們聽到潞王的車駕已到留都,故意散佈流言,說福藩和孫元也到了,用來擾亂人心,混淆視聽,以圖阻止潞藩進城?”
高宏圖聽得不住搖頭,姜曰廣這個推測也太牽強了。
正要細問,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嘩啦的腳步聲,就有一個書辦驚慌地衝進來:“高部堂,高部堂,不好了,不好了,韓贊周韓公公、劉誠意、徐鴻基徐國公過來,帶了好多人。”
衆人都大吃一驚,這幾人不就是南京擁福派的首領嗎,他們今日同時過來尋高弘圖,想來定然是來最後攤牌的,難道說,方纔錢牧齋所言是真?
難道江北諸鎮真的被孫元給平了,而福王也到南京了?
那書辦的話音剛落下,響亮的腳步聲已經奔自門前。
高弘圖擡頭看去,卻見,起碼來了二十來人,爲首的正是韓贊周、劉孔昭和徐宏基。韓太監手中正捧着一卷書信模樣的東西,面上是那副標誌性的苦瓜臉。可劉孔昭和徐宏基卻是神采飛揚了。
到了門口,劉孔昭朝後面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留下,自己則和韓贊周、徐宏基大步走了進去,哈哈笑着團團拱了拱手:“各位大人都在啊,如此也好,倒不用分別去請,耽誤工夫。”
張慎言大怒,喝道:“劉孔昭你帶這麼多人過來做什麼,想結黨作亂嗎,還有沒有王法?”
劉孔昭嘿嘿笑道:“張總憲這話倒是奇怪,你們東林不也是黨,今日你們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又想做什麼?”
張慎言:“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
劉孔昭:“你們讀了一輩子書,鬥嘴,某是甘拜下風的。”
高宏圖:“都安靜。”
兩人這才閉上嘴,彼此氣鼓鼓地怒目而視。
徐宏基上前,一拱手:“見過高公,見過張總憲,見過各位大人。事情是這樣,今日一早,我等收道江北諸軍鎮總兵官中,孫元、高傑、黃得功、劉澤清的聯名上書,說素聞福王賢德,四人受其感召,罷兵不戰,公推福藩登基爲帝。然後,又護着福藩車駕過江,如今正駐軍燕子磯等候朝廷消息。此事關係國統,我等委實決斷不下,就過來同諸公商議。”
說完,韓贊周走上前去,將那捲書信遞到高宏圖手上。
“嗡:”一聲,所有的東林官員都圍到高尚書旁邊,同時伸長了脖子看過去。
這一看,如中雷擊。
卻見,這份聯名信上霍然落着四鎮總兵官的名字,上面的印信也是真的。
如此說來,剛纔錢謙益所言自然不是假話。
如同一道驚雷在腦海裡響開,高宏圖捧着那捲信件的手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姜曰廣悲憤地大叫一聲:“朝中自有忠貞之士,江北四鎮算什麼東西,一芥武夫也配妄議廢立。國家若落到這羣藩鎮手頭,唐末舊事不遠,某寧死不從!”
“對,我等絕不答應,寧死不從!”一時間羣情激奮,衆人紛紛挽起袖子。若不是看到劉孔昭和徐宏基二人孔武有力,說不定就要動手了。
明朝文官打死政敵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當年嘉靖朝大禮議時,楊慎楊用修就曾經帶領一衆官員伏擊權臣張驄,若不是張驄跑得快,真要死在亂拳之下。
看到衆人一陣騷動,劉孔昭只是面帶冷笑地站在那裡,一副老子可是帶兵殺過人的,還怕你們這羣老朽?
“好了,好了,何必呢!”一聲長嘆傳來,韓贊週一臉苦楚模樣地走上前去,對高弘圖道:“高公,今日咱家過來就是想勸勸你,望你以大局爲重,會同百官寫個公啓,勸福藩進帝位。國事已然如此,崇禎天子大行已經半年,我大明朝依舊是帝位空懸。再拖延下去,一旦賊人南下,咱們大明朝可真的就要亡了。”
“什麼,還要寫公啓?真是欺人太甚!”衆官氣憤得眼睛都紅了:“這個公啓我等是絕對不會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