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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柔回到府上, 趕緊讓銀珠叫了個大夫過來診斷,一把脈, 果然是有喜脈。
銀珠激動不已,捏着那新繡的荷包在屋裡頭轉圈,口中唸唸有詞:“真是太好了,這個我換掉它, 趕明兒就繡個榴生百子的給女君帶上!那後廚的飲食馬上要留心起來,蝦蟹可不能亂吃了, 明天開始奴婢就親自一件一件檢查吃食;女君以後少出門, 還有!屋裡人手不夠,咱們去郎嫗請示再調兩個得力的嫗和丫鬟來照顧——罷了,還請示個什麼呀!女君有喜了,說什麼都最大, 她們還不得乖乖聽着?”歡喜得語無倫次直要上天。
顧柔也忍不住笑起來:“這事先別聲張,等男君回來了再說。”
“是, ”銀珠曉得顧柔要給國師一個大驚喜,誇張地做了個捂嘴巴的動作,“不講不講,免得讓劉青那個大嘴巴搶了報喜的賞賜!”顧柔抿脣直笑。
難怪這幾日變得嗜睡饞嘴, 原來是有孕了,既然是這樣, 顧柔也就放了心地睡懶覺。她下了紅妝,換件寬鬆舒適的衣裳,在牀上躺着休息, 銀珠去後廚監督膳食,一直到太陽落山。
“女君在裡頭麼?”屋外響起聲音,是劉青。顧柔心中一動,想到丈夫必定也跟着劉青一起回來的,趕緊側頭,裝作睡着的樣子。
銀珠道:“屋裡歇呢。男君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
劉青在外頭磨磨蹭蹭道:“男君有點事,這幾日怕是先不回來了。”
屋裡頭,顧柔一聽,就坐了起來。
“多大的事呀,女君這幾日身子乏,就不能來多看看她嗎?”銀珠現在得寵,又和顧柔親近,事事都先替顧柔想,便抱怨起來。
劉青繼續磨蹭,聲音也變得猶猶豫豫起來,比了個小拇指:“國觀那邊,遇上一丟丟的麻煩……”
“又是這些人,你得告訴他們呀劉青,咱們男君和他們不一樣,是有家室的人,終不能連家都不回了吧。”
“不是,不是這樣的,”劉青急了,悄沒聲地解釋,“男君這幾日要留在國觀,因爲那邊來了個砸場子的……要和咱們男君比武呢。”
銀珠也驚奇起來:“什麼人這樣大膽?”她雖然很吃驚,但神色卻顯得頗爲同情,覺得這前來找死的傢伙委實不夠珍惜自己的性命,還連累自家女君不能夠及時夫妻團圓,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嘛。
劉青抓了抓頭,他對這些江湖劍客的,也不大明白,和尚唸經地背道:“南方來的,也都是道士,叫什麼……江遇白;南宗來的人。”
話音未落,臥房的門一下子打開,顧柔立在門口按着獨自,臉色變得灰白:“什麼,他要和江遇白比武?”
原來,今日白天,南宗諸強造訪果然來者不善,那南宗長老韓三秋以來就先質問國觀在儒宗鬥爭中的失利,指責國觀操作不利,導致道派在大晉的影響力遠不如前。玉明長老脾氣最是火爆,立即駁了他幾句,南宗前掌門嶽朝新便出來打圓場,道是如此風雨關頭,南宗北宗應該摒棄前嫌齊心合力振興道派,恢復道宗在大晉的影響力。
國觀諸位長老看他這幾句話說得還像人,便也默認同意,誰知道嶽朝新下一句話鋒一轉,道:“既然諸位都以爲南宗北宗應當通力合作,不如就趁這個機會統一南北道派,咱們選出一個首領,爲咱們道派未來做出籌謀。”
國觀長老們一聽這話味道不對,選個首領,那要選誰?首先這首領出自北宗還是南宗,估計就能吵幾年,那什麼時候才選得出來。
韓三秋在南方素有劍聖之稱,他劍術高強,百戰不敗,唯有一個心結便是曾經在和紫衡真人的比武上被對方用太上忘情打斷了佩劍,雖然那一戰中,紫衡真人立即住了手讓他去換佩劍,但是當時世上又有哪一把劍能和太上忘情相比擬呢?於是此戰便不了了之。
如今紫衡真人早已仙逝,韓三秋也封劍多年,他對於當年的勝負仍然難以忘懷,於是道:“不如比武作決。雙方各派本門高手,勝者即出任道宗首領。”
他這麼說,目光卻不偏不倚落在國師身上,根本不看旁人。
國觀諸位長老俱是沉默,要論武功修爲,北宗的高手自然首推國師,但是韓三秋和紫衡真人乃是一代人,他養劍多年,劍術造化早已入神鬼之境,誰也不好預料勝負。
韓三秋像是窺破衆人心思,輕輕微笑道:“各位放心,韓某不會幹那以大欺小之事,此番比武,將會派劣徒江遇白出戰。”
國觀衆人心中知曉,南宗的人千里迢迢趕來興師問罪,若不還以顏色,對方不會甘休離去;長老們一經私底下商議,決定擱置內部矛盾,先請國師出戰,其他勝利後再議。
於是,比武之事就這麼定了下來。三日後,在國觀風雨臺上,國師要接受南宗掌門江遇白的挑戰。
顧柔在家裡聽得這個消息,急得臉上冷汗直冒,又有一陣陣噁心反酸。銀珠急忙過來挽住她的手,安慰道:“女君莫擔心,男君自打執掌國觀以來,還從未在武鬥之中嘗過敗績,何必擔心這些籍籍無名的南人。”
顧柔聽過江遇白,他可不是籍籍無名之輩,顧柔曾是江湖探子,很早聽過這名號。
此人出身武林世家,早在多年以前,他便被稱之爲劍術神童,少年時拜入南宗,繼承劍聖韓三秋衣鉢,劍挑江南遍無敵手。尤其是三年前他隨師伯嶽朝新鑄劍有成,得到一把絕世寶劍,據說可與太上忘情一爭長短,更是風頭無倆。
這消息讓顧柔急得心神不寧,她想去國觀探望丈夫,劉青卻說國師留了口信,讓她暫時留在府中。顧柔想出聲問問丈夫,可是一轉念,這三日必定是他比武備戰的關鍵時刻,不可擾亂使他分心,於是便忍住了。
就連懷孕的事情,顧柔都再三叮囑銀珠緘口不許外傳,免得滋擾了國師。
就這麼提心吊膽地,日夜輪轉,三天很快過去。
道派南北宗比武的消息不脛而走,轟動全城。
到了比武的這一天,天氣陰沉,黑烏烏地像是漚着一場雨,然而絲毫沒有影響圍觀羣衆看熱鬧的心情,萬人空巷紛紛涌向國觀,將朱雀大街塞了個水泄不通。
官府迫不得已出動城中衛士和郎署兵馬,在國觀外圍持長戟維持秩序。
然而還是掩不住百姓的熱情,他們沒有辦法進入國觀的大門,便搬凳子搭梯子,爬上國觀的圍牆,還有人在國觀周圍的高樓建築上面賣票——登樓十兩,可以近距離觀看百年大戰,機會難得,攜妻帶子還能多買多送,孩童免票。
那些有門路的達官貴人們想要進去觀戰卻是不難的了,託關係可以在風雨臺下面的觀衆席上要得一個位置,雖然前排的座位已經被朝中一二品的大員和公卿貴戚們包圓,但後排也是可以湊一湊熱鬧的——何況這樣的比武,就算什麼都看不清楚,但目睹這樣的絕世高手對戰,以後拿出去也是一番自鳴得意的談資。
更有一些會玩的權貴子弟,不僅弄到了觀戰席位,還玩起了大票的賭注。
坊間賭場早已掛起了牌子,賠率高達上百倍,一時間賭徒和富豪們趨之若鶩。連後宮的妃嬪們都在議論這事。
整個洛陽沸騰得像一鍋熱湯,哪管什麼風雨如晦,倒是便宜了賣油紙傘的江南行腳商人,剛備了幾大簍子貨物進城準備賣,就被熱情的本地民衆哄搶個精光,連他自己那一把都被搶走。那紙傘商人感天動地地數着錢,心想終於可以在年終以前娶個婆娘,不料背後又被搶走一件東西,他急忙回頭,只見一粒碎銀子丟在面前的地上。
紙傘商人急忙叫道:“嘿,那不是雨傘,是我的蒲扇!”
“隨便了,也可以遮一下雨啊!”顧柔攜寶珠急急而走。早上出來得着急,給國師換洗的衣物和藥品湯水都準備了,就是忘記帶雨傘,看見賣傘的當街被民衆扒個|精光,顧柔又因爲有身孕不好擠上去買,只能等人羣散了撿一個剩落。
主僕二人沿着人流在朱雀大街上走,原本銀珠很是緊張,但遠遠卻看見郎中署的騎兵們圍護着一個熟悉的身影,靈機一動搖起了手絹:“沈大夫!”
人羣中沈硯真驚鴻一瞥,果然是她,和她一起回頭的還有太尉冷山。沈硯真向皇帝求了特許,專程前來觀看比武,冷山是來監督郎中令和北軍維持城內秩序的。
官兵以來,過道便寬敞了許多,冷山和沈硯真均下馬來接顧柔,沈硯真聽到她有喜,責備道:“你也太輕率了,明知道有身孕,也不多帶幾個親兵。”顧柔笑笑不答。
以顧柔如今的身份,這是不足話下的,可是她卻不想勞師動衆給丈夫添煩,何況如今形勢微妙,許多雙看國師府不順的眼睛盯着,她不願有一丁點兒差錯。
冷山道:“一會你帶她去前排坐着,有任何需要,便找我的裨將。”沈硯真點頭:“你去吧。”冷山同顧柔告別,派了兩個貼身軍士保護她,便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