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星歸位的真相是什麼?這是困擾九州無數強者的問題。
但截至目前,仍極少有人窺探到謎底。
季平安從重生開始,獲得新的身份,便開始謀求揭開這個謎團。
返回神都,以“舉薦生”的身份進入欽天監,參與大賞,是爲了這個,而後前往餘杭城,不斷尋找線索,與一位位“重生者”重逢,同樣是爲了這個。
可在這個過程中,真相卻愈發撲朔迷離,更多的謎團陸續暴露出來:
三位古代聖人的身份、“離陽”的師兄,行止真人追尋“道尊”的足跡、異變的“空明菩薩境”、似乎知道一些隱秘的“四聖教”……
而其中,最令季平安關注的,還是“星辰碎片”本身。
而此刻,終於集齊九枚碎片,他再也遏制不住探尋的衝動。
“呵,集齊九枚碎片,總不會能召喚出‘神龍’吧……”季平安心中低語。
盤膝坐在山洞內。
勾勒星圖完畢,而後深深吐了口氣,閉上眼睛,將神識凝成一束,一邊熔鍊碎片,一邊發動占星。
下一秒,熟悉的眩暈感傳來,他的意識猛地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然而正當他以爲,自己這次會再次目睹一段藏在碎片中的“歷史”的時候。
“眼前”卻瀰漫開灰霧,當霧氣散開,他驚訝發現,自己出現在一片星空中。
如同脫離塵世,置身於宇宙。
他的頭頂,是燦爛而固定的星辰,而星子的排列順序,恰好是“歸位”時的模樣。
他的腳下是一塊圓型的,巨大的“廣場”,有約莫一個足球場大,由石磚鋪設而成,破敗已久。
表面凌亂分佈碎石,而在“廣場”邊緣,則是不規則的缺口。
外頭是虛無。
整個廣場,就像是一座被偉力,從真實世界“切割”出來的建築的一部分,懸浮在寂靜的深空中。
季平安擡起頭,望向前方,瞳孔微縮。
只見,在廣場盡頭居中的位置,赫然佇立兩根極高的方形石柱,雕刻繁複古老的花紋。
石柱中央,是一扇緊閉的宏偉石門。
整座石門,就這樣安靜佇立,透出古老孤寂的氣息,似乎存在無數歲月。
斑駁,永恆。
季平安沒有急着靠近,而是先仔細觀察腳下的廣場,發現石磚上似乎描繪有模糊的線條,但卻看不出究竟是什麼。
沉默片刻,他終於邁步走到宏偉石門下方。
仰頭皺眉:“這是什麼地方?真實存在?還是隻是過往時光的留存?”
這次熔鍊,與前兩次迥異,既沒有看到古代聖人的蹤跡,也沒有任何信息。
若非要形容,倒是……
有點,“空明菩薩境”的味道。
是的!
雖然二者完全迥異,但那種死寂、古老的氣息,讓剛剛脫離險境的季平安聯想到了“菩薩境”。
“門後有什麼?”
季平安遲疑片刻,終於擡起手,嘗試推門,紋絲不動。
此刻的他,是神魂狀態,無法施展法術,只能以神魂強行試圖衝破,但石門的存在,完全隔絕了他的探查。
在嘗試了各種方案,都無效果後。
季平安嘗試用力叩門。
“砰!”
“砰!”
“砰!”
死寂的空間中,傳來一聲聲沉重的叩門聲,可直到季平安神魂變得疲憊不堪,也沒有任何迴應。
……
封閉的山洞內。
季平安睜開了眼睛,牆上的火光映照在他瞳孔中。
他低頭,看到手中的星辰碎片,已經完成了“九合一”,隱隱的,他能感應到,這碎片中再次出現了一股被半封印的力量。
與前兩次融合,獲得饋贈類似。
但不同的是,他這次完全沒弄懂情況。
“這就是集齊九枚後的變化?”季平安有點懵。
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雖然再次獲得了一股力量,但他心中的謎團不減反增。
“是我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還是缺乏某種條件,導致那扇石門無法開啓?”
季平安暗暗思忖。
他隱隱有種猜測,那就是石門的開啓,可能還差一個契機。
思考許久,季平安終於還是將碎片收了起來,不再多想。
雖然仍舊沒有解開秘密,但以星官力量,完成融合的他,很可能已經走到了所有“解密者”的前頭。
起碼,比佛主、辛瑤光等人走的更遠。
既然暫時無法進一步,那不如先穩固境界,並完成眼下的,找回陳玄武的目標。
季平安閉上眼睛,開始吐納修行,方纔短暫的探查,已經令他神魂疲憊。
……
……
餘杭城,三清觀內。
辛瑤光閉目站在天井中,忽然,女道人擡起素白手腕一抓。
空間盪開漣漪,一柄青玉飛劍拔出,倏然縮小,收入她袖中。
辛瑤光睜開眸子,帶着思索與惋惜。
“師尊,剛纔是怎麼回事?”俞漁站在旁邊,一蹦三尺高。
方纔的動靜,已經引起了人羣聚集,此刻都圍在四周,等待一個結果。
聖子也鬼鬼祟祟,湊在人羣外頭豎起耳朵聽。
辛瑤光搖了搖頭,語氣平淡道:
“剛纔我察覺到了季平安的氣息,他落在了佛主手裡。”
俞漁大驚失色:“然後呢?”
辛瑤光說道:
“本座砍了一劍過去,佛主跑了,季平安也躲藏了起來。”
這句話很簡練,但蘊含的信息量極大,俞漁等人一臉懵逼,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辛瑤光卻已懶得解釋,只是揮手說:
“散了吧。他既然自己不願意現身,那便算了。”
憑藉飛劍傳回的訊息,辛瑤光已經明白,季平安是有意在躲藏。
而在失去了座標後,她明白,只要對方不想出來,她就算趕去越州,也沒有意義。
而相比之下,佛主的異常,才更令身爲“國教掌教”的辛瑤光在意。
至於去找佛主……辛瑤光很清楚,對方接下來肯定會躲藏休養,而以當今的局勢。
大周與南唐正需要聯手對付妖族,值此關鍵時刻,她能重傷佛主,已經是大賺。
至於與佛門開撕,只會讓人族內亂,妖族趁虛而入,導致大局崩盤。
“罷了。”
辛瑤光心中嘆息一聲,她已經隱隱有所明悟:
或許,這一切也都在“國師”的計算之中。
而望着轉身回房的掌教,餘下一羣道門修士面面相覷。
……
“什麼?公子自己藏起來了?”
老柳街,黃賀望着從三清觀趕來,通報消息的聖女,失聲道。
院中。
神皇面上一鬆,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俞漁“恩”了一聲,小臉嚴肅認真,將辛瑤光說的話大體轉述完畢,叮囑道:
“妖族剛出手,佛門也不安生了,接下來一段時間,九州局勢會愈發混亂,季平安一時半刻恐怕不會露面了,我們接下來,還是該以修行爲主,否則,在接下來的亂局中只怕難以立身。”
黃賀憂心忡忡:
“殿下的意思是,可能戰爭再起?”
俞漁罕見的沒有逗樂子,而是神色認真道:
“戰爭已經開始了。” 說完,戲精聖女起身告辭,在寒冷的冬日中離開。
神皇目送其離開,這才眯着眼睛道:
“俞漁說的對,戰爭已經開始了,我們必須學會不依靠季平安。”
黃賀點了點頭,只要確定公子安全,他也就放心了。
“對了,我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黃監侯他們。”黃賀猛地想起來,招呼沐夭夭一起,朝陰陽學宮趕去。
然而去的路上,沐夭夭卻顯得心神不寧:
“我今早起來,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吃貨少女愁眉苦臉地扒拉着自己的眼皮,給黃賀看。
“沒事的,可能就是吃多了。”黃賀安慰道。
沐夭夭:?
說話功夫,二人抵達學宮大門外。
長長臺階上的雪已經掃淨了。
二人叩開門,通報後,很快見到了黃塵和洛淮竹等星官。
並將俞漁告知的消息,轉述一番,聽得一羣星官也是驚訝不已。
意外於,季平安竟又和佛主這等大人物攪合到一起,不過既然其已脫困,總歸是個好消息。
“他躲一躲,避避風頭也好。”
黃塵坐在紅木大椅中,嘆了口氣。
然後他忽然換了話題,笑道:
“對了,你們來的正好,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們。”
“好消息?”黃賀疑惑。
黃塵微笑頷首:“徐監侯已經晉級觀天,這兩日應該就要到來了。”
黃賀驚喜不已:“竟有此事?!”
身爲木院弟子,自家監侯在此刻突破觀天,抵達餘杭,無疑是爲此刻的星官們立起一根主心骨。
旁邊臉蛋素白,腮幫鼓鼓,吃的整個人圓潤了許多的沐夭夭卻如遭雷擊,傻眼了:
“師尊……要來?”
時隔數月,她再次回憶起了被自家師父支配的恐懼。
沐夭夭當即就要開溜:
“我還有些功課沒完成,先回去……”
她扭頭就走,可剛走到庭院中,就看到一顆碧綠色的星辰由遠及近。
墜落於學宮內。
披着墨綠色監侯袍服,姿容不凡,氣勢凜然的徐修容風塵僕僕,從星光中走出,與女徒弟撞了個正着。
徐修容擡起眉毛:“夭夭?你說什麼功課?”
沐夭夭一個屁墩,摔在地上,結結巴巴:
“師……師尊……您來啦?!”
徐修容“恩”了一聲,問道:
“季平安呢?”
……
……
越州與青州交界處,有縣名“雲山”。
雲山縣在大周名聲不顯,因所屬地帶多山,每逢雨季,山雨罩山如雲而得名。
入冬後,一日冷過一日,城中的酒肆便愈發熱鬧起來,但凡有些餘錢的,都會打一兩角酒,抵禦寒冷。
酒肆中閒聊,也是這時節打發時間的法子。
某座酒肆內。
簾子忽然掀起,然後有熟悉的酒客笑道:
“朱夫子來了?”
被喚作“朱夫子”的,是個穿着棉布長衫,略顯瘦削的中年人,容貌平平,只是總莫名給人一種“落魄失意”的印象。
相熟的人都知道,其年輕時也是個才俊,很早就考取了秀才,而後一次次赴京趕考,卻都名落孫山。
頻繁的落第,日漸增長的年紀,終於將曾經意氣風發的朱秀才打擊的認清了現實。
在又一次考取落敗後,終於認命在縣裡成家立業,開了個私塾,以教書謀生。
教書先生在大周也算得個體面職業,雖賺不到多少錢糧,但在民間地位還是較一般人高的。
人人便也尊稱一聲“朱夫子”。
朱夫子放棄科考後,多少有些自暴自棄,除了必要的授課外,平日裡慣常喜歡讀一些神仙志怪的話本,更是店中熟客。
看到朱夫子進來,店主忙笑着招呼:
“早給您備好了。”
“落魄秀才”朱夫子便矜持地在老位置坐下,配着鹽水花生吃酒,同時聽着周圍人說起最新的事。
這時候,餘杭鬥法的消息也在這邊傳開。
朱夫子聽得津津有味,不禁感慨:
“可惜,縣中有學塾耽擱,否則定要去餘杭見一見真神仙。”
旁邊酒客神神秘秘道:
“近來可聽說了,咱越州也多了些妖邪,雖是捕風捉影,但也不是空穴來風,沒準哪天也有仙師過來呢。”
朱夫子沒吭聲,他屬於葉公好龍,對修行的確嚮往,但對妖邪鬼怪卻是怕的很。
這時候,忽而,酒肆的簾子再次被掀開,有寒風吹入。
人們下意識擡目望去,發現進店的,赫然是個穿着青衫的年輕道士,其揹着個包袱,身後還斜插一柄木劍。
看起來遠道而來,但卻絲毫不見疲憊,尤其一雙眼睛,安靜有神,讓人忍不住會多看兩眼。
大部分人移開目光。
這年月,道士打扮很常見,縣城雖不大,但來往的生人也不少。
換了一副新的容貌,從山中走出的季平安走到櫃檯旁,排出幾枚大錢,要了些簡單吃食,又灌滿了腰間酒袋。
趁着小二打酒的功夫,他走到朱夫子面前,稽首微笑:
“勞煩打聽下,敢問城中租賃屋子的牙行怎麼走?”
朱夫子見其言談舉止不俗,自覺受到尊重,也拱了拱手,笑道:
“道長是要租住?出得這裡,往北走出三道街,向右側一直走便能尋到一間了。”
季平安微笑道謝,二人又簡單攀談幾句,無非是詢問哪裡人,怎的來這裡住之類。
季平安只道是青州人氏,外出謀個營生。
等小二將酒裝滿了,季平安準備告辭,朱夫子便又隨口說了幾句,去城中哪裡採購生活用具便宜等。
“多謝,”季平安笑着,繼而仔細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
“朱夫子今日眉帶財氣,回去的路上可多看看腳下。”
說完,他便邁步,徑直走出酒肆去。
朱夫子愣神,目送這年輕道士離開,心中疑惑,暗想自己名聲在縣中已經這樣大了麼?
方纔自己也並沒有告知名姓,這道士卻一口叫出“朱夫子”。
許是聽到其他酒客稱呼了吧……朱夫子並未多想,搖頭失笑,覺得這小道士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嘴巴倒是甜。
眉帶財氣……這無非只是江湖下九流恭維人的祝詞罷了,當然沒有人當真。
待喝光了酒,朱夫子起身告辭,裹着冬衣朝家中走。
忽然,他腳步一頓,只覺好似踩到了什麼。
朱夫子搬開靴子,彎腰一撈,掌心便多出了一枚足足十兩的大銀錠。
他酒意瞬間散了大半,警惕地掃視四周,見無人注意到,纔將其塞入袖子,快步離開。
心中大喜,嘴角帶着笑容,可下一秒,他便想起那道士臨走時那句話:
“……回去的路上,看多看看腳下。”
朱夫子怔然失神,佇立良久。
一時間,只覺脊背涼颼颼的,只覺那之前溫和的道士,忽然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
另外一邊,季平安已經按照指點,抵達了縣中牙行。
在山中數日,他已將修爲徹底穩固,在確定風頭過去後,纔出山入城。
準備按照佔星推演獲得的線索,進行佈局。
進入牙行後,他在老經紀的幫助下,開始挑選房屋,在假模假樣翻看了一番後,他指着地圖上的一個房子道:
“這裡……可以租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