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藤蔓不可能殺死九頭蛇,即使它們是萬蛇之祖的遺骸。
但是,有它們牽制九頭蛇,就已經夠了。
現在九頭蛇身上亂七八糟插着很多藤蔓,這讓它的反應速度很吃虧。有時候明明已經反應過來,奈何身上有傷,跟不上大腦的節奏,白白錯失良機。
我趁着這麼個工夫,飛身而上,一拳拳打在其中一顆蛇頭上。
打架先封眼,這次我記住了。
我拳拳着肉,向九頭蛇的眼睛上砸去。顧不得害怕,它的眼珠被我錘扁了,汁水四濺,有一部分從眼眶裡掉出來。
九頭蛇吃痛,其餘的幾顆頭顧不得在它身上亂鑽的青藤,一起向我圍攻過來。
我不以爲意,只是盯準了眼前的這顆頭。狠了狠心,用盡平生的力氣打過去。我覺得我打碎了什麼東西,手掌黏黏糊糊的。
我把手拽出來,發現手掌上帶出來一片白花花的腦漿子。而九頭蛇的另一隻眼睛,已經被我從眼眶中打出來了,只剩下血淋淋的眼眶。
這顆頭軟綿綿得垂下去了,必死無疑。
剩下的八顆頭紛紛涌過來。抻胳膊拽腿,想要把我撕碎。那股力量太過巨大,即使鼠毒在身,我也無法與之相抗衡。
我屏住呼吸,奮力得收縮胳膊腿。我知道,一旦稍微鬆懈,九頭蛇就會把我拉成好幾份。
但是,我的力氣不如九頭蛇,這是不爭的事實。這樣相抗衡下去,到最後我肯定會精疲力竭,然後死得更慘。
突然,我覺得身上的力道一輕,原來是那些被九頭蛇激怒的青藤。它們不分青紅皁白,仍然在九頭蛇身上亂扎。
我看看九頭蛇蛇尾上掛着的老婆婆。再看看被九頭蛇甩下來,但是身上仍然多了十幾個血窟窿的八嬸。心裡不禁一陣發寒。
我看見這些搖搖晃晃,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上一下子的藤蔓,第一反應是低頭趕快想辦法跑。但是第二秒,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時候,村子裡蓋房,我只要從下面走過,必然有人在房頂拿着一塊半截磚,以半開玩笑的形式,殘忍的扔到我的腦袋上。
後來,我經過這種地方的時候,總是低頭猛跑。但是磚頭仍然時常砸到我的後腦勺上。
我曾經試過裝暈。被磚頭砸到的那一刻,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半天不起來。這一招起初還比較管用,嚇壞了不少人。但是別人很快識破。只要我裝暈。就會有更多的磚頭砸下來。
很久之後,我才發現,磚頭扔下來,千萬不能低頭。那些人不敢把我砸死,所以扔磚頭的速度不會很快。只要我擡着頭,儘可以把那些磚頭避開。
再後來,我經常去工地上轉悠。只要有人拿磚頭扔我,我就會擡着頭從容躲開,然後也撿起一塊,向上扔過去。那些人站在手腳架上,避無可避。只能在上面亂晃身子。
工頭嚇得要命,生怕蓋房子的工人掉下來。於是勸我:“大力,你給叔個面子,差不多就算了。”
我晃晃腦袋:“我是未成年人,殺人不償命。”
那夥人全都嚇得臉色蒼白。自此以後,再也沒人敢拿磚頭扔我。
這時候,緊要關頭,我想起這件往事來。於是我擡起頭,眼睜睜看着那些藤蔓的來勢。然後左右閃避。
漸漸地,我開始得心應手。即使被九頭蛇圍困在當中。我仍然能給它製造不少麻煩。比如時不時給它來上一拳,或者把它引到藤蔓將要扎過來的地方。
過了一會,我早就跳出了九頭蛇的包圍,甚至駕輕就熟,和那些藤蔓配合的天衣無縫。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我和這些藤蔓是一夥的。在聯合起來揍這條九頭蛇。
其餘的人已經躲到一旁。我們現在有太多的傷者需要救治。
一些藤蔓紮在九頭蛇身上,始終弄不下來。而九頭蛇的蛇尾被老婆婆掛在上面。現在九頭蛇四面受敵,處處受到牽制,漸漸地行動越來越遲緩。我心中大喜,只要再有五分鐘,這傢伙就完蛋了。
但是那些藤蔓開始枯萎,漸漸地變得很脆。它們失去根基,就像是被挖去心臟的人,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大喊:“青龍,快過來幫忙。”
青龍在角落裡大喊:“我正在救你媳婦,沒空。”
這話聽得我心中一甜。桃花已經算是我媳婦了嗎?但是緊接着又是一酸,剛纔我看見青龍和楊念魂把她拖下來的時候,她身上仍然扎着不少青藤。現在她怎麼樣了?
這樣一分神,我身上被扎進來好幾根藤蔓。幸好它們已經快要死了。扎進去的不深,我勉強還可以承受。
這時候,我聽見一個虛弱的聲音:“大力,你知道太陽穴在哪嗎?”
我說:“知道啊。”等等,這是誰的聲音?
我低頭,看見老婆婆雙眼已經瞎了,從裡面各伸出來一截青藤,不過,現在已經枯萎了。
她的嘴脣一動一動:“在我太陽穴上打一拳,快。”
我說:“老婆婆,我能理解你現在的痛苦。我程大力雖然嘴損,但是還沒那麼毒辣,怎麼能殺人呢。再說了,這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咱們還可以商量商量。但是現在。我現在太忙了。”
老婆婆大吼一聲:“快打。”
我有心不理她,但是老婆婆聲音始終不停,帶着痛苦的哀求:“你就照我說的做吧。”
我無奈,心說,這也算幫她解除痛苦了。
於是我抽個冷子,一腳踢在老婆婆太陽穴上。
老婆婆啊得一聲大叫。突然伸手死死抱住九頭蛇的尾巴。
我詫異得看看由於重傷躲到牆角的阿花和蛇中諸葛。
老婆婆怎麼好像動了。
我仔細看了看,沒錯,老婆婆就是動了。
一直以來,老婆婆都是被藤蔓像串糖葫蘆一樣傳到九頭蛇身上,這樣才能在蛇尾上掛住。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她是主動地抱着九頭蛇。
然後,只見老婆婆伸出一隻手,在太陽穴上摸索了良久,然後從裡面拽出來一根細長的銀針。
隨後,她拿着這根針,顫顫巍巍得扎到蛇尾上。我不知道她是怎麼計算的。總之,九頭蛇剩下的八顆頭開始大聲嘶吼。然後,摔倒在地。隨即,自蛇尾至蛇身,通體血紅,就好像是千眼井的蛇王一樣。但是這種紅色沒有能夠持續多久,就由紅變紫,隨即變成墨色。
九頭蛇躺在地上,不動了。
我被這種景象嚇住了。眼看着老婆婆用一顆銀針制住了九頭蛇。不由得向後倒退了幾步,在我心裡,現在老婆婆是比九頭蛇更可怕的東西。
我安慰我自己,她已經快要死了。人傷成這樣,不可能活過來。但是,老婆婆癱瘓了幾十年,不照樣能動了?
我不再管老婆婆。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我跑到角落,去看桃花。桃花長髮散亂,擋着臉,全身都被布包裹着,八嬸正在把一塊布撕成長條,然後給桃花綁上。我看見青龍的揹包,八嬸和楊念魂的外套,都已經沒了。估計是給桃花包到身上了。
我心說,這得傷的多麼重?你們給包成這樣?
我伸手把那些布掀開一角,看見桃花幾乎全身都插着已經枯萎了的藤蔓。
我大急:“怎麼還讓這些東西插在她身上?快弄下來啊。”
青龍按住我的手:“這些東西有很多插到主動脈了。由着她們留在桃花身上,桃花頂多會感染。但是你要拔出來,大出血馬上就要了她的命。”
我想把桃花的頭髮撥開,看看她的臉色。
八嬸卻扳住我的肩膀:“老婆婆呢?”
我說:“和九頭蛇在一塊呢。你沒看見?”
八嬸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看見已經變成黑色的九頭蛇,不禁一愣。
但是她沒有過多猶豫,把九頭蛇搬開,從裡面把老婆婆拽出來。
老婆婆又恢復了那一團團爛肉的模樣。
老婆婆兩個血淋淋的眼眶瞪着頭頂:“九頭蛇,死了沒?”
八嬸含着淚:“死啦,死啦。咱們千眼井人不用再當蛇奴啦。”
老婆婆一張變形的臉涌起笑意:“祖師爺沒有騙我啊。九頭蛇果然最終還是讓我給除掉了。”
八嬸點點頭,有些哽咽:“可惜,千眼井人就剩下咱們三個了。”
老婆婆說:“大妮子,你別哭。祖師爺在人皮地圖上早就安排好啦,咱們村子裡,不是還有很多人沒死呢嗎?他們雖然中了蛇蠱,但是也不是不能解啊。今天我做一回主。你們不用去找到力量了。咱們不滅這個荒山了。你和桃花想辦法逃出去。去雲南找一個女人,她能幫咱們千眼井。”
八嬸問:“找哪個女人?”
老婆婆說:“祖師爺就是這麼交代的。自然有她的道理。直到現在我才相信,祖師爺真的把今天這一切都算到了。”
柴教授一夥在一旁躲了很久。這時候見不再有什麼危險。於是默默得走過來。
老婆婆耳朵很靈:“是柴老頭?”
柴教授答道:“是。”
老婆婆問:“你摸着良心說,老婆子當年殺你那些戰友,殺的對不對?”
柴教授說:“對。他們該殺。”
老婆婆突然勃然大怒:“既然如此,你們爲何還把我弄成這幅樣子?要不是腦袋裡這根針,我早就歸天了。”
柴教授面帶慚愧,許久臉色又剛硬起來:“我只能說,不得已而爲之。本來,我們接到的是死命令,要讓你從肉體上消失。”
老婆婆大呼:“不要以爲這二十年我都在閒着。咱們走着瞧。即使你們把我禍害成這樣,可是你們沒想到,這一切,早就被我們祖師爺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