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海道:“我記得你以前,從不喝酒。”
滿滿的一杯烈酒,陌然一飲而盡,卻覺得不過癮,端起罈子猛灌了一罈。搖晃着酒罈道:“不夠辣也不夠烈。”
血痕沿着後腦,流到了脖頸。
從未見他傷的如此重,月如海擔心道:“陌然,你沒事......”
“她有事,我沒事也會有事;她沒事,我有事也會沒事。”又是一大口酒咽肚。
知道再勸也無用,月如海也滿上一杯:“雖然我們各爲其主各奔東西了,有時還是會想起在嵩陽的那段日子。”
陌然端起酒杯愣了半響,又灌了半壇酒,淡淡道:“無妄峰上,我們三人初次相見。你救了忘塵一命,卻因此丟了半條命。”
月如海會心一笑:“情景危及,我又怎能看他墜入無妄崖。”
“你愛他。”陌然揚眉道。
月如海惆悵莞爾:“你醉了。”
陌然道:“我只是不喝酒而已,你以爲這區區小酒,還真能醉的了我?”
“我知道。”月如海替他滿上:“你一向能打遍天下無敵手,風月也早早被你看透。所以覺得自己毫無憂愁,那用的着像俗人一般,飲酒消愁。”
月如海驚覺起身:“你是遇到了強敵?”很快她自我否定:“不...你竟然喜歡你師妹?什麼時候的事?你不是已經娶了你的青梅竹馬,淑雲?
陌然並不直面回答,道:“忘塵跟了鏡夜,修習醫術,真好。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高興,很高興的去看你們......”
那一日的場景歷歷在目,月如海沉悶飲了酒,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三人中,註定再無陌然。
陌然被嵩陽老頭兒選去當了暗門弟子,足足兩年的時光從未出過陰風陣。穆忘塵雖沒入師門,卻和南宮鏡夜一樣的待遇,與他們不同。
他們只能啃乾糧,而穆忘塵卻能有嵩陽最好的飯菜,每每他偷偷出來,和她一起分享。
陌然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相隔千米,肅殺蕭索的氣息已鋪面而來。他一襲深藍色的稠衫,揹着一個比他還高的骨鞭,胯側是一支血紅的骨笛奕奕。雙眼血紅,明明脣角是笑意,卻無端讓人感到陰森恐怖。
穆忘塵擋在她的前面,一時並沒反應過來他是陌然,厲聲道:“別過來,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你。”
明亮的眸子,瞬間黯然失色。
脖子後放探出一條小黑蛇的腦袋來,隱隱泛着青色。
她認出那是陌然,卻顫顫巍巍十分害怕的喚了聲:“陌然......”
陌然嘴角邊最後一絲笑意不見,絕塵而去。
“我還記得,”陌然道:“忘塵犯了錯,將煉藥用的毒蟲燒了個乾淨。你連夜坐在陰風陣的門口哭。我從未想到,一向驕傲的你,也有一日,哭的比孩子更像個孩子。”
回憶洶涌而來,月如海神色氤氳:“他執意不入老頭子門下,我怕老頭子一生氣,將他當了棄子。”
陌然道:“爲什麼愛上了他?”
“你既已經娶了淑雲,爲什麼又愛上了她?”月如海不留情面。
“愛了就愛了,我從未否認過。”陌然道。
“你倒是坦誠。”淑雲道。
“我娶淑雲,情非得已。她從小就和我有婚約,又爲我代發修行了多年...”陌然凜然冷冷:“原本我想同她說清楚,我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只是無奈師尊用救命之恩相要挾,我也無法......”
“你爲何不把那要挾,也看做一種你同淑雲的緣分?”月如海深沉道。
把要挾看成緣分?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緣分......陌然提起酒杯:“你還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月如海不屑一笑:“我只是從未改變。我對他的心,從淺嘗則止,到深不可測,到現在......”
“那件事是你做的?”陌然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月如海偏過頭飲酒,並不看陌然。
陌然道:“蘇沁月之死,和你也脫不了干係。”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那樣。”月如海暗啞道:“爲此,忘塵他...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還是不肯原諒我,不肯向當初那般對我。”
陌然默然。
月如海勾脣一笑,三分淒涼:“我當時聽了蘇蓓翠的鬼話。她說只要我暗中派人刺殺她,她就能保證蘇沁月離開忘塵。”
“嗯?“他只是知道蘇沁月的死並不像世人說的那般簡單,卻不知道當年的內幕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忘塵喜歡她,我又怎麼會愚蠢到殺了她?我只是想讓她離開忘塵身邊。”月如海將酒一飲而盡。
“所以,是你暗中派人刺傷的蘇蓓翠?”
“是,是我派的。那一日我設計將忘塵引開,我先行一步回來,卻看到執劍衝入蘇沁月馬車的七皇子。”月如海回憶道:“我的身份和蕭國自然不共戴天,也不好現身,只暗中觀察。”
“蕭梧憶殺了蘇沁月?”陌然道。
“不,”月如海搖頭:“並不是,蘇沁月是自己自殺的。”
“自殺?爲何?”陌然不可置信。
“爲何?”月如海看向陌然:“她要一個不會相信她的人相信她,她求一個不會原諒她的人原諒她,是何等的可笑......”
雨聲淅淅瀝瀝,哭訴着一衆男男女女各自的離思愁緒,愛恨情長。
煙緋色的長空,天海混沌,綠樹籠罩在暗沉的烏雲下,深的發黑,長亭一座,酒罈數展,不好計算數目。一男一女相對飲酒,天空中偶見飛鳥飛過,一閃而逝。
一人玄色衣衫,手中帶血,直直的佇立在長亭不遠處的屋檐下。
隔了半響,手中的金針簌簌落下。
陌然錯過眼,恰好看見他。
“縱然忘塵傷了你的心,你還愛他嗎?”陌然問。
“我愛他,從無妄峰上的初見開始,從他向我伸手開始。”月如海道。
“如果他愛上了別人,你會怎麼做?”
“蘇沁月已經死了,所以,應該不會再有人了。如果真的有,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逼那個人離開。”月如海堅定的看向陌然:“我是絕對不會放棄忘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