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一直在做夢,海棠花一簇簇開的絢爛,深黑色的雨花錦,長長的發,靜靜的站着,是溫潤的模樣。
今日西瓊進貢的兩匹狐裘。聽聞冬日裡穿着可比四月天,遂不覺冷,也不至於熱過了,極舒服的。
夢中的人兒溫柔如玉,翩翩有禮,是極好的模樣。
然而轉眼就是披頭散髮滿臉猙獰的女子,胸口貫穿着長長的劍,握住劍鋒的手,血肉模糊。
她聽到一個聲音: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她在夢裡大哭起來,是何等的絕望。再意的東西那麼少,所以拼命想攥的很緊,於是用盡全力去珍惜,可是最後,還是一無所有了。
然而朦朧間,有誰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而後又生硬的吹着一支江南的小調。
江南,杏花煙雨的江南,如畫的江南,如玉的江南。
腦中閃過一抹身影,是顫顫巍巍的女孩,牽着孃親溫柔的手,走在江南如畫的景緻裡,笑靨如花。
然而轉眼變成師尊的臉:你的孃親被蕭皇室所殺,也拋棄了你!我費勁心思救下你,你要成爲嵩陽最好的劍,報殺母之仇!
“心水,你會成爲最好的絕殺,報你想報的仇。”
她只以爲這不過是一場夢,然而等她睜開眼,陌然躺在她的身邊,與她十指相扣,睡得安穩。
是夢又不是夢,心水拼命揉着自己的眼角,那雙牽着她手的女子掌心傳來溫暖的感覺,她好懷念。
他的手明明冰涼,卻讓她覺得有着絲絲的溫暖。如今,她是嵩陽唯一的女弟子,身屬暗門。
她終於明白,從踏進陰風陣的那一刻,美好的人或物,都不在屬於她了。
欠師尊的恩情沒還,殺母之仇未報。
這個殺不了也離不開的人,蟲,蠱師,嵩陽最好的刀,不妨先試着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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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陌然睜開眼,冰涼的手拭去心水眼角的淚痕。
“陌然,你......吹了一支江南小調?”心水覺得不適,卻沒有打掉陌然的手,只是微微的轉過頭。
“嗯。”
“好難聽。”
陌然也不惱,修長的手執起血紅色的骨笛,吹一支肅殺的調子,寂靜但不蕭索。
心水瞥瞥嘴角,撥弄着骨琴,跟上那熟悉的調子。
“心水......”屋外是一抹身影,純白色的素衫,修長的身形,是潑墨的容顏。
那張一模一樣的容顏,她會不會再次心動呢?南宮鏡夜站在十二月的飛雪中,冷靜的似乎成了雕像。
她的臉,爲何傷成了那樣?南宮鏡夜看到深深長長的疤痕,是觸目驚心的難過和心疼。
可是看到他們十指相扣的雙手,他心如刀絞。那個口口聲聲喚着他鏡夜師兄的女子,似乎變了,不在依賴他了。
“陌然,皇甫少燁登基了?”
鞭子的聲音清脆而又凌厲,透過重重的城牆,傳到心水的耳朵裡。
“嗯。”陌然冷冰冰的吭了聲,都傷成那樣了,登基典禮還是照常舉行。
皇甫少華選擇了香玉,皇甫少燁選擇了天下,香玉錯愛了一場。其實,最後,她是再賭,賭的是皇甫少華對香玉的情誼。她根本沒有力氣控制毒蜂準確的飛向香玉,明明已經偏差了那麼多,皇甫少華還是回了頭。
她隱約聽見皇甫少華的話,那麼多奼紫嫣紅的身影,我只看見了你。
皇甫少華沒什麼不好,身爲皇子陰險狡詐些也是常事,也爲天下蒼生考慮,只是太癡情了些......丟掉了江山和美人......
“陌然,皇甫少華當真傻......”
“心水,你不瞭解皇甫少華。”
陌然這麼說,難道其中有什麼隱情?心水忍不住猜測。
“皇甫少華想要的,只是徹徹底底的戰勝皇甫少燁一次。他做到了,無論是計謀,是武功,還是愛情。他自己很清楚,如果他贏了,勢必要報殺母之仇,皇后一族自然不能倖免。而皇甫少燁登上帝位,定然不會爲難他一族。”
“你是說,皇甫少華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了皇甫少燁?”
“你說呢?”深藍色稠衫,清亮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心水。
“那皇甫少燁豈不是輸的很慘?”輸了弟弟,輸了愛情。
“也不盡然,至少,他得到了東夷的江山。”說這話的時候,陌然望向窗外,看見了那抹素白的身影落滿了雪,他的眉頭皺的很緊。
“陌然,你想得到什麼呢?”不管是皇甫少華,皇甫少燁還是最終看清自己心意的香玉,都有他們想得到的東西。而她,要還師尊的恩情,還要報殺母之仇。那麼,陌然想要得到什麼呢?
陌然的眼神突然空洞而又冰冷,血色的骨笛,吹一支肅殺的調子,寂靜而又孤獨蕭索。
“陌然,我餓了。”心水看着面色突變的陌然,覺得有一瞬間自己也真的好不快活。
“走。”
“好。”
新帝登基,開業大典。御膳房的人早早的備好了菜品,聚首朝拜,此時,除了幾個看門的,其餘的都去參加新帝登基的典禮了。
陌然領着她到了御膳房,他一身深藍色的稠衫,血色的骨笛,坐在一把陳舊的木椅上,看着兩眼發光的心水。
“陌然,你怎麼不吃?”
心水迫不及待的吃了好幾口,還好她還有味覺。宮廷的御膳做的很用心,菜品精緻,口感溫潤極佳,陌然卻像沒看見一般,呆呆的坐在老舊的木製椅子上看着她。
“比起這些,我更喜歡鮮血淋淋的。”他的舌頭,早就分辨不出味道了,而茹毛飲血,生吃血肉,能讓他覺得自己還真切的活着。
心水紅了眼,她想起來那些茹毛飲血的日子,她曾經還對生肉,有過渴望。
“心水,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蠱師不能流眼淚!”陌然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心水的臉上,毫不留情的模樣。
蠱師不能流眼淚,血色的淚流多了,會要了蠱師的性命。
“陌然!”她第一次對着他吼着,捂着腫的高高的臉,頭也不回的跑開了,她拼命的止住眼淚,不能哭,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