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無法回去的時光裡,他也曾是一個驕陽般的少年。年少輕狂,有着彼此相惜,生死相許的兄弟,他們曾許諾一生相伴,生死與共。
是那個年紀裡最真情最熱血的許諾,也就那樣被埋葬在了亂世烽煙中,不復存在。
記得獨孤裘曾說過,他不想當皇帝,他也不想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當皇帝。
他說,帝王者,至高無上的同時也是一無所有。
在帝王的世界裡,在帝王的峰頂上,只有他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帝王的寶座容不下第二個人,所以企圖相伴的人,就都要離開。
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註定一無所有。
“惜諾。”他的聲音很低,讓人聽不清他是否真的這樣喚過。
納蘭惜諾回過頭,握緊他冰冷的手掌。羌人部隊已經撤退了,獨孤巖帶着獨孤裘離開了。他們坐在重逢的山頂上,望着縱然自己站得已經很高,卻依然遙遠的朝陽。
他們就這樣坐了一夜,誰都不曾說過什麼。
“我是不是錯了?”南宮瑾看向納蘭惜諾,他的臉上沒有冰冷,沒有絲毫的掩飾,只有那永遠無法褪去的疲憊與無力。
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卻沒人知道,坐擁天下,守着這天下,纔是讓他覺得最無力的事情。這比守護一個人,要難太多了。
其實在夜深人靜的夜裡,他也曾想過,自己當年是不是做錯了。可是,那些如利刃般的回憶根本不容他再多想。南宮燕被欺凌時的無助,他眼睜睜看着自己最珍愛的人被這樣的剝奪羞辱時的絕望,那種感覺,他再也不想嘗試。
所以,總是想到最後,用一句‘註定’了結。
直到獨孤裘看着他,用那雙他曾最熟悉也最珍重的目光看着他的時候,他遲疑了。
這真的……是註定嗎?也許會有更好的選擇,如果當初他選擇告訴獨孤裘……
“你沒有錯。”納蘭惜諾的語氣很果斷,很篤定。“也沒有如果。”
她知道南宮瑾在想些什麼,想當初的選擇,如果選擇不同的路,會是怎樣的結果?但是,根本沒有如果。既然這樣選擇,那麼這個選擇一定是當時最想要的。
那還想什麼如果?最想要的,不過如是,就當作,一切還是以前那樣吧。
“你最想珍惜的人是燕兒,她想要的,不過是你哪怕一瞬的在乎,你給了她,她縱然有再多苦楚,也是滿足。你最不想殺死的人,是他們,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你對這份情誼的不捨,你不捨,他們縱然再多苦楚,還是滿足。”
說着,納蘭惜諾忽然停了下來。
她最想要的,不過是像現在這樣,安靜的陪伴在他的身邊,守護他,傾聽他,愛着他,被他愛着,所以,縱然有再多苦楚,她也滿足。
可是,這句話,只要藏在心底就夠了。
她輕輕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平靜的心跳聲,緩緩閉上雙眼。“該結束了。”
一切的祈望、期盼,都在得到與滿足的那一瞬結束。
仇恨也好,責怪也罷,都該結束了。
南宮瑾微微的勾起了嘴角,再多的思緒,都比不上她這幾句話,她說的對,該結束了。
他伸出手,將她包裹在自己的懷裡。“我的皇后也該入宮了。”
“不行!”一聽到入宮,納蘭惜諾條件反射的一個激靈。
南宮瑾看她反應這麼大,也想起來,好像入宮不是那麼容易了。
她在宮裡欠下那麼大一筆情債,回去還不被生吞活剝了?而且趙鬆還在宮中,由太后誓死保護着,想要回去還真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我不管,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總之,我要娶你。”南宮瑾勾起嘴角,笑的一臉狡黠,頗有一番無賴風韻。
納蘭惜諾臉沉了下來,噌的一聲從腰間拔出短劍抵上了南宮瑾的脖子。“你這禽獸,你怎不說這爛攤子是怎麼來的,我辛辛苦苦忙東忙西幫你滅火,如今你反倒索性撒手不管了!給個皇后的虛名就想把事情全推給我?我殺了你!”
南宮瑾索性脖子一仰,一副【要殺要剮隨您開心】加【料你也下不了手】的有恃無恐模樣,一心無賴到底。“殺吧,燕兒就託付給你了。”
納蘭惜諾聞言,微微挑眉,收回刀子,嘆了一口氣,爲難道:“夫君有所不知,你的燕兒呢是死心塌地非我不嫁,你們家那個太后娘娘,一心要置我於死地,還拼死要護着那個賊人,我如何進宮啊?你捨得我被他們謀害死麼?”
那一聲夫君已經讓南宮瑾一頭冷汗了,這最後還又撒嬌又嘟嘴的,他還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他乾笑兩聲,點點頭,又在她的怒視下認真的搖頭。“捨不得!捨不得……”
洛天,帝都。
羌人與蠻夷八族聯軍敗退,洛天大帝凱旋而歸,普天同慶。洛天帝都裡,到處張燈結綵,舉國歡慶,敲鑼打鼓,好不熱鬧。
城門大開,行人全部都擁擠在街道的兩旁,想要一睹洛天大帝的風采。
城門外,一隻黑馬昂首挺胸的緩緩邁着步子,朝前邁進,馬背上,一個男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色錦衣,皮膚白皙如玉,背光而來,猶如神明降世。
城門裡,從上到下,男女老少,侍衛官兵,紛紛跪拜,他們臉上是難以壓抑的崇拜與敬仰,他們虔誠如信徒般的不停叩拜着,嘴中一同呼喊着他們的王。
坐擁天下,十三國唯一的王者,大陸的守護神,洛天大帝,他們的王,南宮瑾。
南宮瑾身後,兩列穿着銀色鎧甲的鐵騎緊緊跟隨,清一色的銀色鎧甲反射着陽光,耀眼無比,他們騎着黑色的汗血寶馬,連馬兒的步伐都被訓練整齊響亮。
就在他們進入城門的那一霎,城中的百姓們皆發出了驚呼聲!
令他們歡呼的是那銀色鎧甲鐵騎的方形隊伍中間的馬車‘玉神龍架!’。
他們都聽說過‘玉神龍架’,卻是從未見過。這‘玉神龍架’是洛天大帝統一十三國之後,各國君侯爲表寸心,聯合天下八十百年高齡工匠,耗時三年,寸寸精雕細琢而來的。
傳聞‘玉神龍架’由東海各國所朝貢的水晶石與頂級漢白玉所制,通體晶瑩剔透,上面雕刻了八十八隻鸞鳳戲陽之態,還有九十九條神態各異藏匿藏匿在白雲中的神龍,雕工細膩而生動,在陽光下更是如仙架神座一樣霧光縈繞,仿若實景!
如今能得一見,簡直令人激昂澎湃!
百姓們頓時沸騰了,擁擠着都想一睹‘玉神龍架’的風采。
一陣沸騰之後,又是熱火朝天的議論,怎麼打了一仗凱旋而歸,這連皇后都順便娶來了?
天下皆知,洛天大帝將妃子明媒正娶入宮時會有很大的迎娶儀式,而這迎娶儀式的排場也說明了妃子本身的身份地位以及入宮之後的地位。
在洛天,迎娶儀式有嚴格的等級分明,而宮中貴妃入宮前最重大的儀式也不過是‘金屋藏嬌’,雖然南宮瑾有很多明媒正娶的妃子,但金屋藏嬌只用過一次。
是從翎雲國迎娶納蘭家的公主時用的。
而這‘玉神龍架’,則是洛天最頂級的迎娶儀式,是用來迎娶皇后的!
他們從來沒聽說過南宮瑾中意過什麼女子,恰恰相反,天下皆知,南宮瑾在男女之事上十分的暴虐,而且全身心的只疼愛南宮燕一人。
所以所有人都想這這輩子是無緣目睹這‘玉神龍架’的風采,卻不料這皇后來的這麼突然。‘玉神龍架’很快的駛過了街道,駛向皇宮。
人們看着那‘玉神龍架’的背影,嘖嘖稱奇,卻也不忘猜測皇后的身份。
一個白面書生搖着扇子,自以爲是道:“我猜是原平國或圖安國的公主,你們忘了,此次與羌人的大戰之中,關鍵時刻可是這兩國出兵相救的!定然是他們在關鍵時刻訛詐我們王上,要他娶他們的公主做皇后才肯發兵!”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認爲言之有理。
“非也非也!”這時,又一人發話。“王上豈會受他們脅迫?再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王上在男女之事上甚爲暴虐,沒人能活過一夜,如今各國都不敢再送公主了,他們又何必讓自己的女兒來送死?退一萬步說,此次大戰關鍵時刻雖然是他們增援才得以解圍,但是,說到底這二國都是邊境小國,有何資格用這樣的排場?!”
說着,他一副瞭然的樣子。“我看,這皇后定然是聖金國的公主,能動用‘玉神龍架’的排場,那身份必然不低啊,這普天之下,除了聖金國,誰能讓王上動用這等排場?!”
“嘁,你知道什麼!”另一人不屑道:“王上與那聖金太子向來不和,據說當年兩大聯盟混戰王上戰勝的時候,殺了獨孤家不少的人,所以這些年各國都在進獻公主,唯獨聖金國沒有!何況,就算她是聖金國的公主,王上又怎會因她的身份而給她這般排場?我覺得這轎中女人,定是王上真心喜歡的!”
這一次,衆人紛紛點頭稱是,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