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之一推開房門,就聞到一股撲面的苦味兒,甚至能聽到滾過的沸水漸漸冷卻的聲音。
江漪珠躺在牀上,脣無血色,蠟黃的臉色蓋着死灰一般的陰翳,臉頰兩側卻泛着不正常的潮紅,憔悴得就像是颯颯北風裡一片飄零的秋葉。
此時蕭易寒手裡正端着一個白瓷的藥碗,裡面盛得是冒着騰騰熱氣的棕黑色藥湯——這樣燙的藥,還是要再晾一晾的。
他聽到開門聲,以爲是百里調笙打發走了那位姓唐的人,自己回來了。因此,他也沒有過多注意,仍然垂着眼吹散碗中熱氣。
唐青之也並沒留意到一旁的蕭易寒,他看向百里調笙,目光之中斂着怒氣,儘量把自己的聲線壓得如平常一樣溫潤平和:“你是當師兄的,就這樣照顧她麼?”
這樣一收斂,顯得他整個人更像是籠在一片烏雲裡,面色陰沉得不像話。
他作此問,百里調笙也不好回答他。
只是蕭易寒見到唐青之,轉身便把碗擱下,問他道:“不知這位應該怎麼稱呼?”
百里調笙揮揮手,隨口一介紹道:“唐青之,”他指了指蕭易寒,“蕭易寒。”
唐青之對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下。
蕭易寒本身就知道唐門門主的名頭,所以兩人略一點頭頷首就算是介紹過了,本來他們各自心思也都沒放在互相認識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面。
唐青之也沒有心思客套,端起藥碗就在江漪珠牀邊坐下,比白瓷還漂亮的手轉着藥碗裡的白瓷勺子,他就那樣安靜地看着江漪珠。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個人,復又看向江漪珠,聲音乾淨平和,笑容溫潤,眉目間還有一絲懊悔與自責。
“子茗給我寄了書信,說你們年後便往秦川那邊去,我想着我也有一兩年沒看到漪珠了,便想着在半路來看看。沒想你們也正好走到平陽城中,說是巧,我卻頗有些悔恨,若不是我在半路碰到了公羊國師身邊的那個姑娘,怕我還不知道漪珠竟有這般危險,若我在,想必她也不會像如今這般了。”
百里調笙懶懶地倚着牆,彷彿洞悉一切的眸子瞧向旁邊的蕭易寒。
果然——
蕭易寒的眉心跳了幾下。
臉上的表情嘛——
風雲變幻。
這位兄弟你的言行很張狂嘛,珠兒她和你熟麼你上來就漪珠漪珠的叫,剛進屋裡來就坐在她牀邊是不是要圖謀不軌?還說什麼有你在一定不會有如此險境,說的真是好聽,我給珠兒擋劍的時候你在哪呢?這種人八成都是什麼登徒子,等珠兒一醒我是要好好提醒她……
百里調笙差點沒笑出聲來。
“不過,”唐青之頓了頓,略有些正色,“子語劍還是沒找回來,另外你們離開廣毓的這些天應該不知道,楚山吳水也同時被君無讖取走,這一下,君無讖手中就有四把南玉子當年所列出互可通性靈的名劍了,雖說丟了沒什麼大礙,但是畢竟是關係到一個名門大派面子的事情,荊山吳左還算能沉得下氣來的,可那武陵的杜老掌門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如今怕正是急得吹鬍子瞪眼。怪就怪在沒有一個人知道君無讖到底非要這十把劍幹嘛。”
聽了這一事,百里調笙笑不大出來了。
楚山寬四寸,四尺一寸,青峰颯颯,大氣豪邁。
吳水寬兩寸餘,四尺三寸,銀峰泠泠,小巧精媚。
此二劍本爲一對當屬武陵,可百年前武陵派分成兩脈,如今楚山於武陵之手,吳水於荊山之手。
君無讖同時拿下這兩把劍,大有向中原諸多門派宣戰的意思了。
他本不關心這江湖紛爭不斷,只是經過玉生煙一事,他覺得,如果這件事的背後只有玉生煙的話,那太多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所以澄紅衣的那件往事,不過是十多年前恩怨情仇的一角罷了,這件事情若是深究,他總覺得與君無讖這個人有脫不了的關係。
所以,他不由得多留意幾分。
他打一個哈欠,閒閒地道:“你也是心寬的很,子語劍剛丟,你還有心情來找我們。”
唐青之一怔,笑了。
“我可不是來找你們的,”他說:“我是來找漪珠的。”
蕭易寒嘴角抽了抽,牙根咬的“咯拉咯拉”直響,旁邊的木頭臺桌都快被他扣出手印兒來了。
他決定做點什麼。
還沒等他起身,便又聽唐青之道:“我看你們也緊張了一個晚上,還是感覺去休息吧,漪珠有我照顧就可以。”
什麼叫有你照顧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