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與仙人騎黃鶴,只爲青山掃落花。這曾是師傅的願望,只是五年前一別,音容兩渺茫了。”百里調笙負手,對着萬頃月色,幽幽嘆道。
這時候蕭易寒正在櫃子裡嘩啦嘩啦地翻找金創藥,並沒聽清百里調笙在說什麼。
“您和宮主去也就罷了,我爲什麼要去?”蕭易寒拉開另一個櫃子,邊翻邊問他。
本就是這麼一回事,江漪珠若是不放心百里調笙的話。大可以自己與他去,幹嘛要帶上自己呢?
百里調笙好像是笑了,卻仍是對着月色,眉目淺淡。
半晌,才聽見他的聲音。
“你可知道廣毓殿裡,什麼花開的是最好的?”
“大概是梅吧,很合江宮主的氣質。”蕭易寒不假思索,隨口答道。
“不,”百里調笙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是桂花。”
“爲什麼?”蕭易寒不解。
“師妹說,梅生在涼的季節,冷冷清清的,看着人心寒。不如桂花,顏色也是暖洋洋的,和剛剛破雲的陽光似得。”百里調笙淡淡地說,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情。
蕭易寒不說話了。
“你是不想跟着師妹去了?”他又問。
“我……”
本來嘩啦嘩啦翻東西的聲音突然停下了。
曉胥殿裡突然安靜的不真實,只見着一抹銀紗似的月色從半開的窗處透進來,浮塵在如水的月色裡流動着,漫散出那樣永恆的寂靜來。
“我想,”百里調笙哂然道,“師妹怕是不想要離了你吧。”
還沒待蕭易寒答半句話,只聽得百里調笙朗笑一聲,拿着酒壺,三兩步便出了曉胥殿。
“來年醉與羣花間,閒臥浮雲不老鬆。”
月色傾城,紅燭的蠟又灼灼地堆了一簇,凝在黃銅燭臺上面,像是化開了硃砂又結了疤。
暖黃的燭光上給那白玉上了一層釉色,也給江漪珠的臉頰添了一絲暖意。
她深深地看着那簪子,又深深地嘆一口氣。
心裡的某些封塵的角落,又被紅燭映出了暖光。
他們從廣毓離開的那天,瑞雪還沒消去,卻被前夜爆竹的紅紙點綴的那般鮮豔,鋪天蓋地撒着,像是滿山的紅楓。
“馬在城外的驛站處拴好了,你們可放心去,這些月的事兒我自幫襯着。”顧九卿還是一身靛藍衣裳,笑仍是那天剛剛見着她時候的樣子,好像從沒變過。
木子茗眼角眉梢皆是喜慶的,大紅的衣在雪地裡愈發明豔了。
她攬着一臉期待未來生活的公羊妤,笑眯眯地與江漪珠講:“有我領着妤兒你就放心吧,保證把她養的白胖白胖的。”
江漪珠看公羊妤一眼,又看木子茗一眼,搖搖頭,輕嘆了一口氣,很無力地囑咐。
“要時時練劍。”
百里調笙則拉着晟鈺的手,似一個老嫗般絮絮叨叨地囑咐。
“百里師叔平日裡最看重的人便是你了吧,你可與我看着那些罈好酒,千萬別讓妤兒給我偷了去……”
晟鈺只得連連點頭答應。
“怕你們再晚些便找不到驛館了,還是早些走,又不是生離死別的,無非是見不着面幾個月罷了,記得時時寫信過來。”顧九卿拂去百里調笙搭在晟鈺手背上的手,展眉說道。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過就是過一個荊楚而已。”蕭易寒也笑道,“不要多長時間就能回來了。”
說完這句,他心底卻猛地一疼,再不說話了。
百里調笙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故時的荊楚,你還記得嗎?
江漪珠看了一眼他們,轉身便走了下一個石階。
“走吧。”
燕京,皇都。
冠蓋滿京華。
“你這次從金陵回來,怕是玩得不夠盡興吧。”季餘賒挑挑眉,一盅酒盞敬向對座男子。
“也就那般吧,不過就是秦淮柔波萬頃而已。”那男子也擡盞回他。
他眸中有璨璨星子,萬千螢火而不敵。
“秦淮河的煙蘭姑娘,是名揚天下的美人。”季餘賒調笑道,揚手又斟了一杯酒,“我聞她一手琵琶彈得那般的漂亮,聞她一曲,需擲千金,你可去附庸風雅?”
“什麼叫做附庸?煙蘭姑娘引我爲知己。”男子極輕地笑了一聲,“這話我可不愛聽。”
“您可別不愛聽,”季餘賒緩緩道,嘴角掛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草民怎麼擔得起?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