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撐傘的藍衣女孩兒騎馬駐於五丈遠處，身後是黑壓壓的人馬，近些看來，武器薄甲竟是朝廷官兵的樣制！
“遵國師之囑，生擒賊人玉生煙者，賞金一千。”
那十多個黑衣人見到朝廷官兵。霎時之間便像是扎破了的皮球，遠遠地躲去了。
誰也不是傻子，江湖人不招惹朝廷，若是玉生煙就此歇菜，憑着自己身有所長，還能在江湖上混口飯吃。
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這些個士兵便全都朝玉生煙一個人涌過去，這人數是對付蕭易寒，百里調笙的數倍！
起初，她倒是解決了數十人，只不過時間一長，慌亂之下，也敗下陣來。
九節銀鞭擅長遠攻，若是近攻，自然可破之。
直到最後，那大雨都快要停了。
她頹坐在地上，渾身數十處傷口正涓涓地流血。她髮髻早就掙扎地散開，凌亂的長髮貼在臉上，糊在脖子上，那張本來嬌嬈的臉此時只露出一隻眼睛的空隙。
在這夜裡，她分外的嚇人，像是厲鬼。
玉生煙手筋被挑，這讓她滿手都是自己的鮮血，根本無需繩子捆綁，她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誰都知道手筋被挑斷是要疼成什麼樣子的，可玉生煙一介女子，居然一聲也不吭。
蕭易寒看着她，她的眼睛空洞，虛無，迷茫，渾濁而沒有聚焦。
蕭易寒想，她是不是瘋了。
這一段迷茫過後，她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
她在哽咽。
那聲音沙啞得和被噎死的女鬼並沒什麼區別。
這哽咽聲越來越大，最後化作淒厲的慘笑，一聲一聲颳着人的耳膜。
沒人阻止她，大家就那麼看着她。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大概是笑累了，這笑聲便小下來。
此時蕭易寒的腦袋還嗡嗡的疼，空氣中濃郁的血腥氣讓他十分不好受。
他看見玉生煙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從她眼角掉下幾滴淚來。
“憑什麼……”
她喃喃道，再沒有力氣嚎叫了。
“我明明是報仇……他們明明就是惡人，爲什麼我卻……明明就是澄紅衣她這個……”
“我等了二十年……二十年……不公平，這不公平……”
“不公平……”
那女孩翻身下馬，走到玉生煙面前，稚幼的聲音偏偏學着看破紅塵的腔調，正色對她道：“國師讓我告訴你，二十七年前顧家之所以覆滅，是當年你丈夫自己種下的因，又是他自己飲酒失言引來的果，澄紅衣縱有千種毒如蛇蠍，這自取滅亡的腳步你丈夫是脫不了任何干系的，你恨，正常，但澄紅衣已經粉身碎骨，屍骨無存，因果輪迴之間，早就償了這份關係。而你，記恨於廣毓，恨不得殺盡它世世代代的宮主掌門，五年前，你已經用陰毒手段迫害完墨妜，卻仍不肯就此收手，你手下沾染了太多人命，得此報應，你應該無怨。”
提到澄紅衣，百里調笙不由得一驚。
澄紅衣是墨妜的師傅，江漪珠的師祖，廣毓宮上上任的宮主，本沒什麼名字，因素來只穿紅衣，又是姓澄，所以江湖人稱澄紅衣。
他卻沒想到澄紅衣與顧家覆滅有着關聯。
沒想到玉生煙聽得此言，竟然猛地撲上來，卻因爲手筋被挑，重心不穩，只栽了個跟頭在地上。
那女孩子往後一閃，攔下剛要過來的士兵。
石頭子割破了玉生煙的臉，她的笑愈發猙獰可怖，她聲音顫抖得很厲害。
“無怨……無怨？！我這是天大的冤屈！是澄紅衣不由分說毀我家族！這豈是她一人粉身碎骨可以承擔的？難道只有澄紅衣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如同草芥麼？！她欠的債！自然她的徒弟來還！”
那女孩壓了壓驚，頗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是後來進的顧家，是續娶，你本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兒，這些國師都與我說了。當年澄紅衣貌美如花，握劍可殺敵，舞袖可盈香，性子野，不願意待在廣毓山頂，便請得師傅允許去闖蕩江湖，她野心也大，喜交權貴。當年你丈夫見他美色頓起色心，便……”
她臉唰紅了，頓了頓，便繼續說下去：“澄紅衣是有些功夫在身上，哪裡肯？但你丈夫以名利相誘，說只要她肯，自己可以以顧家之名，聯合江湖衆多門派向她師傅薦她爲下一任廣毓宮宮主，這半推半就之間，澄紅衣便也答應了。當時你丈夫也不負約定，各取所需，本也沒什麼。只是平安了好些年之後，一次席間醉酒，你丈夫吹大話般地說出了這件事情，還添油加醋地解釋爲是澄紅衣仰慕他的名望，自願而爲之。誰想這話便流到了澄紅衣耳朵裡去，惱羞成怒之下，她便屠了顧家滿門，因爲是江湖恩怨，朝廷也只是裝模作樣地查查，況且顧家到底也不是什麼正直家族，也就不了了之了，這件事情現在很少被提起，反正在這三個月之後，澄紅衣便失足墮崖而死。”
此事聽得百里調笙震驚不已，這醜聞秘辛，居然有一天這樣堂而皇之的解開，況且這各種恩怨，哪裡是誰對誰錯解釋得清楚？ ¸ttKan¸C O
只是玉生煙仍不罷休。
“那也是她勾引在先！她殺了我還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那怎麼算？！那怎麼算？！孩子有什麼錯！”
女孩子不再理她，只是示意士兵把她帶下去。
士兵帶她下去的時候，還能聽見她淒厲的聲音。
“你們早晚會有報應的！早晚！就算我死了！你們也不會好！”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地上叼起了什麼東西，此時慌忙一吐，竟然吐出老遠，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吐偏了，這東西竟然打在蕭易寒身上。
但是這也沒什麼，蕭易寒甚至連反應都沒有。
不過是一個人垂死的不甘與掙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