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轟鳴,人聲哀叫。
睡夢中的郭懷一忽然被驚醒,睡眼朦朧的推開了懷中的侍妾,罵罵咧咧的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很快,一個嘍囉兵過來報告,稱遭到不明敵人的炮擊。
“什麼?”
郭懷一難以置信的揉揉眼睛。
“誰這麼大膽?敢襲擊北港?”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一聲!
牆壁被破開一個大洞,一發炮彈飛入屋內,砸進另一邊的石牆根上。
整個屋子猛地一顫,似乎要塌了似得。
郭懷一下意識的用被子遮擋,碎石隔着被子打在郭懷一的身上都感到生疼。
放下被子,再看屋內一片狼藉,那名報信的嘍囉兵已然倒在地上,頭已經沒了,右側牆壁上一大攤血跡。
郭懷一正發愣時,被窩內侍妾頓時一聲尖叫,驚醒了他。
郭懷一被嚇了一跳,猛得一記巴掌打在那女子臉上,“媽的昨晚還沒叫夠嗎?趕快穿衣服!”
郭懷一是鄭一官手下十八芝之一,原本是兄弟聯盟二十八支加盟勢力之一,後來被鄭一官兼併,成爲替鄭一官把守龍門港水寨的頭目。
昨天鄭一官率領主力水軍離開龍門港,叮囑郭懷一小心守家。只是長時間的平安無事,導致郭懷一把鄭一官的話當作了耳旁風。鄭一官前腳剛走,他後腳便離開龍門港水寨,到北港的新納不久的小妾家尋歡作樂。
此時他已經感覺到了敵人來者不善,不可能是小股勢力,因爲小股勢力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糟了,但願水寨那邊不要出事纔好!
急忙穿好了衣服,郭懷一來到院子裡。
嗖嗖的炮彈掠過頭頂上空,嚇得他頓時趴跪在地上。
“媽的!怕什麼來什麼!”
漫天飛來的炮彈,頓時令郭懷一感到事態的嚴重性。
院子裡橫七豎八的躺着幾個人,都是他帶來的心腹嘍囉,剛纔炮火覆蓋的時候,他們未能倖免於難。
望向東石村方向,炮彈是從那邊飛來的。
那裡地勢高,居高臨下,整個北港都在炮火覆蓋範圍內。
此時,炮火已經開始延伸,朝着其他目標轟擊。
北港內的嘍囉、工人和老百姓們已經炸了鍋,四處奔逃,郭懷一急忙往北港商幫總舵跑去。
那裡還有兩百多嘍囉兵,郭懷一需要組織抵抗,否則難以交差。
郭懷一跑到了北港總督時,頓時傻眼。
昨天還是北港最高的建築,這會兒已經被轟平了,總舵一片狼藉,兵營是首先被炮擊的目標。很多嘍囉在睡夢中便被埋在了倒塌的兵營裡,只有少數人逃了出來,紛紛躲在角落裡,衣衫不整的瑟瑟發抖。
郭懷一暗叫一聲完了!
轉身正待往碼頭跑,準備逃回龍門港水寨。
一名嘍囉瘋跑了過來,見到四處一片狼藉的總舵,頓時不知所措。
郭懷一認得他,他是北港碼頭的把頭。
他們跑到這裡來,難道——
郭懷一一把抓住他的脖領,問道:“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完了!全完了!我們被包餃子了!”
郭懷一大叫一聲,猛地放開那嘍囉,擡眼眺望水寨方向。
只見西面漫天的黑煙,已是火光沖天。
水寨同樣遭到了襲擊!
“到底怎麼回事?”
郭懷一轉身大聲問那嘍囉,那嘍囉有些哭哭啼啼的道:“水寨被荷蘭幾十艘荷蘭戰艦包圍,我們北港兄弟們剛纔從四周突圍,結果兄弟們全部被打了回來!”
荷蘭戰艦?
郭懷一頓時懵了!
莫非荷蘭人提前動手了?
的確有這個可能!
最近荷蘭人的態度越發的強硬了起來,兩座要塞已經完工,正藉着上次伏擊鄧浩楠不成,丟了艦隊司令官的事情向鄭一官施壓,強索北港利益。
此時鄭一官大軍離開,北港重兵盡皆被困在龍門港水寨,無法增援北港,正好是奪取北港的好時機!
媽的!紅毛崽子!
郭懷一心中暗罵,卻是沒有任何辦法。
“有多少人?”
“不知道!怕是幾千人吧!”
“我們還有多少弟兄?”
“都散了!”
那嘍囉指了指外面身後站着的十幾個人,就剩下他們了。
“弟兄們混入老百姓人羣裡,跟着往外跑!”
“那還等什麼?趕緊換衣服!”
郭懷一此時已經顧不了許多了,急忙換來老百姓衣服,混入老百姓人羣當中。
千里目中,劉虎上尉見北港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知道進攻時機已到。
“停止炮擊!步兵前進!”
號角聲揚起,命令被一聲聲的逐級下達,很快李翰、劉慧文下令停止炮擊,東西南北的海軍陸戰隊在各自指揮官的命令下,開始朝着北港緩緩推進。
噌啷一聲!
劉虎上尉抽出指揮刀,刀鋒遙指下坡方向的北港。
“前進!”
鼓號聲頓時響起,海軍陸戰隊踩着鼓點,聽着號角聲,挺起火槍,明晃晃的刺刀在晨曦下閃着陰森森的光芒。
“開步走!”
各連隊指揮官命令下達,陸戰隊士兵以連排爲單位,緩緩朝這北港方向推進。
北港的村落佈置在中間,西面是碼頭,東南北三面都是稻田。
此時,正是三季稻最後收穫之時,稻田內已經抽乾了水。海軍陸戰隊從西北、東北、東南、西南四個方向上,在稻田內擺開長長的直線方陣,同時向北港推進。
這時,北港內的老百姓人羣已經朝着外面逃散,見到四面八方推進過來的不明軍隊,頓時嚇得開始後退。
只是,逃難的老百姓太多,一時間前面的想後退,後面的卻推着前面的往前走。
劉虎上尉騎在馬上,在隊列的後面督戰。
見老百姓不退,頓時一皺眉頭,揮手下令開火。
“立定!”
鼓聲停止,陸戰隊士兵同時停住腳步。
“預備——”
彈藥早已裝填完畢,此時只要將發條上滿即可開火。
“開火!”
命令下達,陸戰隊士兵頓時舉槍射擊。
砰砰砰!
一陣排槍響起,數百發彈丸射向人羣,頓時中彈者無數,紛紛倒下。
濃煙過後,第一輪排槍已然全部打出。
“一連二連都有!槍上肩!後退兩步走!”
“三連四連都有!向前三步走!槍下肩!”
“預備——”
“開火!”
砰砰砰!
陸戰隊士兵每兩連輪換一批,交替開火。整體是後退兩步前進三步,緩緩逼近。
相距百米,面對陸戰隊接連不斷的排槍攻擊,對面的老百姓們成片的倒下。很快前面的人便急了,死命往後擠,終於令人羣開始朝後面不斷後退。
很快,老百姓們知道走不出去了,頓時亂哄哄的往回跑,紛紛衝向自己的家,關門躲起來。
這樣,陸戰隊經過幾輪排槍攻擊之後,將數萬老百姓逼退了回去,得以順利開進北港。
海軍陸戰隊是來搶掠的,但是不是搶掠窮苦老百姓的,而是搶掠北港商幫,搶北港鄭府的。
老百姓紛紛躲進了自己家裡,這正好,倒是省的令劉虎上尉爲難了。
用鄧浩楠的話說,將來咱們若是佔據東番島,這些老百姓還需要爲咱們服務,因此要注意分寸。
劉虎的目標是北港商幫總舵,以及鄭一官的府邸。
很快,一部分陸戰隊士兵將大街小巷全部封鎖,並且高喊“我們是來搶鄭一官的,不會傷及無辜,不相干的人一律呆在自己家裡!若是收留鄭一官的人格殺勿論!”
這番話頓時給北港的老百姓們安了心,搶鄭一官就搶吧!反正他有的是錢,搶了他之後,他就跟俺們老百姓一樣了!
這羣老百姓們突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倒是不覺得外面的強盜們可惡了,心中盼望着這羣強盜們狠狠的搶掠鄭一官一番,這樣他們的心便平衡了。
此時,郭懷一沒處躲藏,只好帶着二十幾個嘍囉兵返回總舵,不巧,還有幾十個嘍囉兵同樣沒處藏身,躲在總舵內。
見郭懷一到了總舵,還以爲是龍門港水寨的兄弟們前來增援了,不料見郭懷一隻是一人,頓時如泄氣的皮球一般,很快便蔫了下來。
正待思量之際,外面已經被鄧浩楠的海軍陸戰隊包圍,劉虎派人喊話。
“裡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就趕緊出來投降,否則格殺勿論!”
郭懷一躲在一處殘垣斷壁之後,偷偷的瞄了一眼外面。
只見五六百人槍已經將總舵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個水泄不通,衣着就跟老百姓一般無二,可是郭懷一眼尖,一瞅他們使用的傢伙卻是正宗的西班牙穆什克特火繩槍,只不過多了一個明晃晃的刺刀,這他倒是沒見過。
明顯是故意隱瞞身份!
郭懷一心中思索,嘴上大喊:“外面的朋友混哪裡的!咱們這是兄弟聯盟鄭一官的地界,朋友是不是走錯地兒了?”
劉虎上前道:“也不怕瞞你!今兒咱們就是來搶你鄭一官的!不爲別的,鄭一官富的流油,咱們眼饞,過來借點錢花花!只爲求財,莫要逼弟兄們動手!橫着出來就不好了!”
郭懷一知眼下已別無選擇,道:“兄弟願意奉上白銀十萬兩,請諸位兄弟們高擡貴手!”
“媽的!你打發叫花子呢?”劉峰一催戰馬,上前用廣東方言說道:“十萬兩還不夠支付荷蘭人的軍費呢?”
郭懷一心到:果然是荷蘭人幫忙,怪不得他們這般大膽!聽他們口音,似乎是廣東的,莫不是潮幫?
郭懷一心中巨震,上次貨船在潮幫邊界出了事,莫非也是他們乾的?當下急忙改口,大聲道:“兄弟說錯了!是二十萬兩!請諸位潮幫兄弟們喝茶!”
劉峰跟劉虎相視一笑,劉峰繼續演戲,改爲閩地方言喝道:“草!你莫要胡說八道,我們可不是潮幫的!”
郭懷一一聽對方突然改爲了閩地方言,且爲潮幫解釋,當下的直覺告訴他,外面的人是潮幫的人。
“該死的蘇利!上次黑了咱們一百多萬銀子的貨,這次又來搶劫北港,實在不可饒恕!你們給老子等着!”
郭懷一心中暗罵,正待說話,卻聽另外一人說道:“小六子,怎麼就你話多?你不說話哥幾個不會把你當啞巴的!”
劉峰再次用廣東話罵道:“我草!老子的名字是你這個昏君叫的嗎?”
郭懷一心中巨震,果然是潮幫人。小六子便是吳六奇的外號,昏君便是楊廣的綽號,這兩個傢伙盡皆是潮幫七大幫主之一。
外面劉虎上尉心中暗笑,這劉峰和詹曾勇二人一唱一和的,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他們是潮幫的七幫主之一呢!
當下用廣東話罵道:“你們兩個給老子閉嘴!我們是來搶劫的,不是來罵架的!”
然後又停了一會兒,衝着裡面的郭懷一罵道:“趕緊滾出來,否則老子就剁碎了你們!”
郭懷一知道二十萬兩銀子根本打發不走潮幫的人,他也就能做主拿二十萬兩出來,再多了他就沒有辦法了,需要鄭府的人點頭才行。
當下急忙命令幾十名手下高舉刀槍過頭頂,排隊走了出來。
將郭懷一帶到劉虎面前,劉虎問道:“你們北港商幫的貨物和銀子都放在哪裡?”
郭懷一知道他們是潮幫的人之後,十分配合,指着北面的幾個大院落,道:“北港商幫的所有貨物都在哪裡放着,請大當家的驗收!”
郭懷一認爲劉虎就是蘇利,本想喊蘇當家的來着,可是話到嘴邊,卻不敢開口。若是真是蘇利的話,他這一叫,對方定然殺人滅口,他的命就沒了!
劉虎知他想法,沒有搭話,對着劉峰道:“小六子,帶人去收貨,荷蘭人還等着運走呢?”
劉峰點頭,帶着人去收刮北港商幫的貨倉去了。
劉虎又問:“銀子都藏在哪呢?”
郭懷一小聲問道:“不知當家的要多少?若是太多,小的做不了主!”
劉虎雙目一瞪,道:“用的着你做主嗎?”
接着掏出了手銃,扳機叩開,郭懷一雙腿一軟,險些跪地,急忙指着右前方的房子,道:“帳房就在那裡,錢都在那裡呢!”
劉虎鄙視的看了一眼郭懷一,命人去帳房清點銀兩。
帳房內的銀庫被砸開後,很快就清點出來了,連散碎銀兩加到一起,也只有不到三十萬兩銀子,跟鄭一官富可敵國的身家差的太遠。
劉虎皺了皺眉頭,詹曾勇上前小聲說道:“北港商幫不可能就這點兒!”
劉虎點點頭,轉向郭懷一時的眼神兒突然凌厲了起來。
詹曾勇騎在馬上噌啷一聲抽出軍刀,抵到郭懷一的後脖頸,罵道:“敢蒙咱們?鄭一官的老巢怎麼就這麼點兒銀子?”
郭懷一直覺後脖頸冷嗖嗖的,雙腿一軟,顫聲道:“當家的饒命,小的豈敢胡說?總舵這裡只是留些錢給工人們發薪水,只有這些了!”
劉虎冷冷的道:“老子把話擱在着,今天若是不滿意,就大開殺戒!若是你拿不出五百萬兩銀子來,老子現在就宰了你!”
郭懷一一聽五百萬兩銀子?頓時就要昏死過去,不料脖頸碰到詹曾勇的刀,刺痛了他的神經,當即清醒了過來。
哭喊着道:“當家的饒命,小的不過是個看門狗,哪裡有五百萬兩銀子啊?”
見劉虎不耐煩了,當即求饒道:“別別別!我說!小的的確沒有,不過鄭府有啊!”
“鄭府在哪?”
劉虎轉過頭來,詹曾勇喝道:“快說!”
郭懷一心中暗道:此時若是不滿足他們,小命就沒了!那就只好對不住鄭一官了!
比起他的小命,鄭一官的威勢已經不足爲懼了。
鄭一官的家眷就在北面最大的那個府邸裡!
郭懷一說出鄭一官的家眷後,渾身彷彿散架了一般,癱軟在地。
媽的!想啥來啥!
劉虎等人相互對視一眼,皆感到此行不虛,沒想到鄭一官將家眷從泉州府接到了北港!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又詢問了郭懷一一番,得知鄭府內不過三百多家丁,當即派出一千名陸戰隊官兵迅速包圍了鄭府。
鄭府上下早已戒備,三百多家丁持槍在院牆內警戒,爲首的是十八芝將之一的甘暉。
甘暉此時已是心急如焚,原本派人準備趁亂帶着鄭一官的家眷逃走,可惜所有出口盡皆被封鎖,出不去,只好退回來死守。
可是,他知道情況,對方有大炮和火槍,裝備精良,顯然是有備而來,逃出去的希望不大。
只是,甘暉死了到不要緊,府內有鄭一官的兩年幼弟弟鄭芝鳳和鄭芝莞,軍師施大瑄的兒子施琅,鄭一官的舅父黃程,以及他義父李旦的兒子李國助。
雖然鄭一官的老婆田川氏和兒子鄭成功還在平良,沒有來北港。可是眼前的這些人都是鄭一官十分重要的人,一旦落入對方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正待這時,劉虎的人馬已經將鄭府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起來。
“裡面的人聽着!交出所有金銀財寶,可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