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遠廷也盤腿坐下,看着遠方,那裡朝陽正緩緩升起,而寒遠廷的思緒隨着朝陽的升起也漸漸打開。
一百年前,在北河下關村,有一戶姓寒的武術世家,生了一個男孩,取名寒遠廷,他的父親寒山楚希望他遠離官場和江湖,平平淡淡的做一個平民百姓。所以,不讓他遠離鄉村,白日傳授其祖傳絕學“寒冰神龍掌”,晚上教導他讀書、識字。
在當時,中原已經開始兵荒馬亂,寒遠廷卻在家鄉無憂無慮的度過了十九個年頭。就在這一年,他無意中與當時北河義軍首領雲慕淵之女雲綺相遇並相戀,從此捲入風風雨雨之中。
十五年後,天下混亂的局勢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愈加混亂。寒遠廷心地清純,不慕榮利,滿眼不停的兵荒馬亂,生民塗炭,不由使他心灰意冷,決意退出江湖。
不想,雲綺急於爲父報仇,依然留戀紅塵,兩人隔閡日劇。終天有一天,夫婦倆一場爭吵後,寒遠廷萬念俱灰,離開雲綺和兒子寒正,浪跡天涯,他愛武成癡,既然已經沒有家的牽絆,就四處尋找地方研練寒家祖傳的寒冰神龍掌。
他足跡踏遍中原各地,最後終於選擇了皇城外的齊天山,這山從半山腰起,就常常終年積雪,天氣異常寒冷,寒遠廷在齊天山上定居下來,開始醉心於揣摩祖傳的寒冰神龍掌,這一套掌法,是寒家代代家傳的絕學,誰知到了寒恆(寒遠廷的爺爺,寒山楚的父親)時,天下大亂,竟然失傳。
寒山楚避開紛亂,在下關村潛心研討,體會頗多,不想一場風寒,過早去世,臨死前,囑咐寒遠廷一定要將祖傳絕學發揚光大。
寒遠廷一個人,在人跡罕至的齊天山山頂,一呆就是五十餘年,他孤單一人,也不寂寞,並將寒冰神龍掌揣摩至了第九重,但在向巔峰衝刺的最後一式,“神龍在天”,整整花費了他八年時間,仍是無法參破其中奧妙。
寒劍聽到這,不由吃了一驚道:“爺爺,八年還不能參透一招武功?”
寒遠廷猛聽地寒劍喚自己爺爺,不由的竟然哽咽起來。
“寒兒,你喚我爺爺,你喚我爺爺是麼?”
這也難怪,寒遠廷本是性情中人,並不是冷血之人;只是因爲厭惡江湖紛爭,而夫人云綺又不肯與自己一起退隱,這才拋家棄子,獨自隱居。這幾十年中,一人獨居,絕少下山。
昨日一早,寒遠廷忽然覺得渾身的不自在,竟然又涌起一股下山的衝動,意之所至,他就隨意而起,興步下山。偶然出手相救寒劍,竟然是自己的曾孫,回憶起往日在下關村的點點滴滴,各種感受,頓時齊聚心頭,不由地不激動萬分。
寒劍既蒙曾祖父相救,寒遠廷又和藹可親,雖然剛聽到寒遠廷的身份時,無法相信,但是,在聽寒遠廷講述往事時,他很快就融入其中,早已在心裡承認了寒遠廷是自己的曾祖父,脫口喚寒遠廷爺爺,完全是由心而發。
寒劍用力的點點頭,趙雪雅在旁邊附和道:“前輩你本就是寒公子的長輩,他是應該喚你做爺爺的。”
寒遠廷聽了,哈哈一陣朗笑,道:“對,對,你這小女娃說的極對,寒兒,我剛纔說到哪了?”
寒劍就說:“爺爺,我剛纔是問,就一招神龍在天,爺爺竟然練了八年還不能參破其中真諦?”
寒遠廷嘆了口氣,點點頭。
“祖上代代相傳的寒冰神龍掌,都是口授,我練了五十餘年,已經練到了第九重,寒冰神龍掌每升一重,身上冰氣既加一重,如此,練到了第九重,仍只是‘寒冰掌’,而神龍在何方,我一直琢磨着這最後兩句,‘神龍破冰,威耀中天;神龍破冰,天下無敵’,可這神龍在哪呢,又該如何破冰而出呢,我現在都沒能參悟出來。”
寒遠廷看寒劍聽的呆了,就轉口道:“我久在峰頂,極少下山。昨日,我正在盤腿細思,不想突然覺着心煩氣悶,眼跳不止;悶亂中,我就四處遊走,不覺來到半山腰,卻正碰上你們兩個娃兒,細細想來,這豈不是天意?”
“我年事已高,時日不多,近來正思索如何將這一身功夫傳於後人,免寒家絕學後繼無人,不想上蒼有眼,竟把我的乖孫兒送到我身旁,好啊,好啊。”
寒遠廷又問了寒家的近況,寒劍就告訴他爺爺寒正已經過世,父親寒挺雷和弟弟寒虎等人正在下關村祖屋生活。
一月的陽光正暖暖的照耀着大地,寒遠廷就讓寒劍和雪雅去生火,他則去山後捕獵。第二日,寒遠廷就開始指點寒劍研習寒冰神龍掌,寒劍自小已有勤練寒冰神龍掌,只是學的不得法,所以許多招勢打的不
到位,力度和速度也用的很不均勻,在寒遠廷的悉心指導下,他自身的寒冰神龍掌功力大長,寒遠廷見他聰明,領悟的快,也不由地連連讚賞。
這一日,寒劍伴着朝陽,開始習練寒冰神龍掌,雪雅正從旁邊抱着一堆柴火路過。她見寒劍練的投入,不由童心一起,抽起一根長木柴,斜向裡猛朝寒劍刺去,這一招來的突然,寒劍直覺眼一花,空中桃影紛紛,直向他逼來,他臨危急忙一招漫天飛雪,但見晴朗的半空中雪花飄飄,桃影雪花,碰撞的“哧哧”亂響。
趙雪雅叫聲“好”,柴鋒一揚,直刺寒劍,寒劍左手一撈,就要搶柴;右手順勢攻上,卻是一招穿江過海。一股寒氣,直衝雪雅襲去。雪雅身一側,躲開一掌,右手柴一個反砍,就來斫寒劍左手。柴火畢竟不是劍,寒劍沒有閃避,反而一個側翻,已快速靠近雪雅,左腳飛起,直踢雪雅左小腿,雪雅左腿向後一擺,人已前傾,手上柴橫掃寒劍腰部,寒劍左手一格,右手直往雪雅胸部打來。
雪雅忽然臉一紅,棄了木柴,轉過身去。寒劍正練到興起,忽見她棄柴,忙縮回掌,一臉茫然,“雪雅,怎麼了?我傷到你了?”
雪雅臉漲的更紅了,一言不語,寒劍正不知所措時,寒遠廷不知何時已經在背後,一拍他腦袋。
“傻孫子,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往人家女娃兒胸部打去,如此毛手毛腳的,成何體統!”
寒劍“唉啊”一聲,臉跟着紅起,忙低頭道:“雪雅,剛纔我一時蠻撞,你不要介意。”
雪雅低頭不語。
寒遠廷看場面尷尬,忙接過話頭。
“你這女娃,武功還有些特別啊。不知師承何人?”
這一句話,緩解了窘迫的場面,寒劍忙替雪雅答道:“爺爺,雪雅就是名滿中原的西北桃花教趙蘭英教主門下第一高徒。”
寒遠廷喔了一聲,其實根本不懂的什麼桃花教,桃花教在江湖上打響名頭,不過是這十餘年間的事,而寒遠廷在山頂已五十餘年,哪裡懂得什麼桃花教。
不過他是個武癡,見到雪雅的武功路數自己沒見過,當下有心討教幾下。就道:“小娃兒,你剛纔沒盡全力,來,我和你過招,這次你要把絕招用出來,知道麼?”
雪雅還在猶豫,寒劍就道:“雪雅,你和我爺爺過兩招,讓他指點一二不是很好。”
雪雅一聽,不由喜道:“不錯,前輩,請多指教。”
說着,腳尖一點,柴火已經握在手上,“前輩,看招。”已經攻了上來,寒遠廷左手一探,在柴身上一彈,那木柴往外猛蕩了出去。
雪雅不自禁跟出兩步,她一驚,斜身反攻過來,寒遠廷爲了看全她的功夫,側身避開;兩人過了十餘合,雪雅突地人一躍,柴火上揚,半空柴鋒忽的一沉,寒劍在旁邊大叫道:“爺爺,小心,這就是桃花教的絕學天花散花。”
但見空中桃影紛紛,層層疊疊,向寒遠廷壓迫而來。天上地下,幾乎密不透風。如果要不被桃花擊中,就只有向後退去躲開。哪知,寒遠廷不躲也不避,在漫空桃影中,趨身一躍,右手已抓住雪雅,一把從空中拉了下來。
趙雪雅大驚,道:“前輩,你如何這般輕易的破了這一招?”
寒劍走上前,亦驚問:“我明明看見毫無破綻,爺爺,你如何卻在其間遊刃有餘?”
寒遠廷哈哈大笑,答道:“你這女娃,能有這麼高的功力,實屬不易;這一招天女散花,果然是精妙無比,但是姑娘使出這一招時,除了力道和速度不夠外,劍下襬時的位置也不對。位置不對,而劃過的弧線卻沒有變,這一劍能控制的範圍就小了,而露出的破綻相對就大了。這樣,如果碰上的對手不強,自然威力無窮。但是,如果碰上高手,就一定會從你的破綻處下手,制服你,就像我剛纔的出手。”
寒遠廷說着,就比劃着讓雪雅在出天女散花時把劍位置略移一寸,果然,劍招使出,效果大不相同。
寒劍和雪雅都大喜。此後,趙雪雅和寒劍在齊天山山頂各自苦練自己的絕技。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寒劍已將寒冰神龍掌心得都牢記於心;雪雅功夫也大有進展,二人畢竟年輕,在人跡罕至的山頂上住了許多時日,不免開始掛念起自己的師父、親人和朋友。兩人都有意下山,卻不方便開口。
寒遠廷豈能不知,他看在眼裡,思在心頭。深知不能久留二人,且自己畢生所學,已有所託,並無其它掛念。
這一日,寒遠廷將二人叫來。道:“寒兒,你這幾個月武功大進,已將我的心得全部體會
,老頭我喜歡清靜,你們天天在這吵吵鬧鬧,煩死我了,你可帶這小女娃,下山去了。”
寒劍聽了,大驚道:“爺爺,寒兒不走,寒兒願在此照顧你一生一世。”
寒遠廷摸着寒劍的頭,笑道:“傻孩子,這僻靜之處,怎麼適合你們這些年輕人,不必掛念我,你們可即日下山。”
趙雪雅在旁邊說道:“前輩,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寒劍聽了,贊同道:“對啊。爺爺,你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寒遠廷笑道:“俗世紛擾,豈是我能適應。想我已習慣過閒雲野鶴的生活了,我在這山上活了五十年,感情頗深,你們兩個娃兒不要再打我的主意。”
他見寒劍二人還要說話,突然臉一變,怒喝道:“你二人,可速下山,免得惹我生氣。”
二人見他發怒,不敢再有言語,於是和雪雅轉身準備下山,寒遠廷忽又開口道:“寒兒,且慢走。”
寒劍以爲他改變主意,要隨他們下山,喜道:“爺爺,你要和我們一起下山麼?”
寒遠廷微笑着搖頭,道:“你二人且待我片刻。”人已飄然而起,瞬時消失在小屋後,不多時,只見他飄然回來,手上多了兩把劍鞘雪白明亮的長劍。
等寒遠廷走近了,寒劍和趙雪雅纔看清,這兩把長劍雖然相似,然而一把長一些,一把略短一些。
寒遠廷“刷”的抽出一把長劍,一股寒氣直撲寒劍二人。只見長劍銀光閃閃,在空中熠熠生輝。
寒遠廷望着長劍,對二人道:“我久在山上,一個寂寞之時,喜歡四處行走,無意中讓我探得在齊天山峰頂有千年寒鐵,於是我採來鑄成這兩把千年寒鐵劍,長的取名‘龍吟’,稍短的取名‘青霜’,是絕好的防身利器,你們是兩個有緣人,就帶在身上做防身之用吧。”
寒劍和趙雪雅大喜,接過劍,愛不釋手,連連拜謝。寒遠廷見二人喜形於色,就問道:“寒兒,你說說,劍爲何者用?”
寒劍這時來勁了,中氣十足的道:“劍爲百兵之君,由於它自身的特點,長度適中,輕巧靈活,攜帶方便,確實是練武之人最喜愛的兵器;我覺得練武之人攜劍,就好比戰場上戰將的坐下馬,手中槍,能讓你威力倍增。”
寒遠廷點點頭,道:“你是這麼想的麼?”
寒劍點頭。
頭還未點完,驀地裡,寒遠廷的手已經一探,憑空就來奪寒劍手中龍吟劍,寒劍下意識往後一退,手中龍吟劍訇然而出,四周陣陣寒氣。寒遠廷毫不避讓,踏上一步,就是一招“猛龍初嘯”。
寒劍斜退一步,龍吟劍破空刺向寒遠廷,光芒閃閃,直在寒遠廷四周晃動。寒遠廷仍不避讓,一躍而起,在點點劍光中,伸手一撈,已抓住寒劍右手,寒劍大驚,急中生智,右手一抖,劍交左手,橫掃寒遠廷腰部,寒遠廷此時才退了一步,叫聲“這招變換的甚好。”
說話間,左右手猛然擡起,直壓向寒劍,正是一招“震山霹靂”,寒劍頓覺一股重壓傾刻襲來,人險些跪倒在地,他一劍撐地,正要提丹田之力反擊,寒遠廷的“流星驟雨”已至,一掌將寒劍震出五步。
趙雪雅見寒遠廷下手太重,以爲他受了什麼刺激,忙抽出青霜劍,就欲上前增援,寒劍仗劍大叫道:“爺爺,你怎麼了,我是寒兒啊?”
寒遠廷猛醒過來,他一收掌,叫道:“你們兩個過來。”
寒劍和趙雪雅面帶驚疑,走上前來。寒遠廷問道:“寒兒,你年輕力壯,又有利器護身,爲何卻打不過我一個老頭兒呢?”
寒劍一時語塞,無法回答;寒遠廷笑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在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不是什麼其它的利器,而是你自己。”
寒劍和趙雪雅乍聽此語,一臉茫然。
寒遠廷見他們不解,就解釋道:“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如果能夠將深埋在內心的潛力充分發掘出來,他所表現出來的實力遠大於依仗外物所增加的實力,這也就是我爲什麼一個老頭能將你這個手仗寶劍的年輕小夥子擊倒的原因。”
寒劍有所悟的答道:“因爲我挖掘自身潛力還遠遠不如爺爺您。”
寒遠廷點頭表示同意。
“但潛力不是說挖掘就能隨便挖掘出來的,需要一個人用心的沒有雜念的去體會。只有充分進入到自己的內心,去體會,去揣摩,才能一點一點的將潛力引爆出來。”
寒遠廷說着,轉過身,緩緩的向小屋走去。
寒劍知道他不願下山,也不敢再說,和雪雅對着他背影拜了三拜,才轉身下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