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3章血戰維也納
維也納滿城大大小小的教堂中無數神職人員向上帝祈求着勝利,修士們敲響了銅鐘,悠揚的鐘聲穿透了清晨的薄霧,神聖同盟的軍隊就在鐘聲伴奏下,踏着整齊的步伐走向十里外的漢軍陣地。
漢軍也早已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們荷槍實彈嚴陣以待,鋥亮的盔甲反射着初升旭日的光彩,刺刀尖上閃耀着鋒利的寒芒,金底蒼龍旗獵獵飛揚。
所有人都明白,這是註定要決定人類命運的大決戰,將和怛羅斯之戰、殉教者嶺戰役、溫泉關戰役和薩拉米灣海戰同列,成爲改變歷史進程的關鍵。
甚至,比那些既往的戰役更加影響深遠——從來沒有一個帝國比大漢征服的疆域更爲遼闊,從來沒有一個帝國像今天這樣,距離統一整個已知文明世界的輝煌巔峰,如此之近,彷彿伸手可及
是擁有悠久歷史,寫出《九章算術》、《測圓海鏡》,進行規模空前的四海測量,製造象限儀、渾天儀的東方華夏文明取得最後的勝利,創造人類史前所未有的輝煌盛世;還是沉湎於聖經不能自拔,宗教裁判所四處點燃的火刑柱烤炙着自由思想的萌芽,自詡虔誠於耶和華的基督世界,在關鍵時刻完成絕地反擊,從而得以苟延殘喘?
即將展開的戰鬥,即或是上帝本人,恐怕也不知道誰勝誰負吧。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魯道夫和兒子奧地利公爵阿爾布雷希特騎着高頭大馬,父子倆高達兩米的身材在一羣國王中顯得特別突出。
老皇帝親自操起了騎士重劍,阿爾布雷希特有些擔憂的看着父親:從鎮壓農民起義以來,老皇帝有很長時間沒有親自上戰場了,他的身體狀況也遠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樣好。
“父親,還是把異教徒留給我吧”阿爾布雷希特掂量着手中騎槍,輕聲建議道。
看着兒子關切的眼光,魯道夫微笑着搖了搖頭。
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的帝統並不穩固,非是父死子繼,而要靠諸侯選舉,各諸侯互相猜忌互相牽制,矛盾叢生,就算是面臨滅國之禍,服從命令前來助戰的兵力也只有三分之一,顯然各懷鬼胎。
老皇帝的脾氣老而彌辣,大漢既已佔領布達佩斯,位於中歐的神聖羅馬帝國就首當其衝,哈布斯堡家族近年來苦心經營的維也納,更是坐落於多瑙河畔擋在漢軍西進的必經之路上,他如果不親自上陣,何以帶動神聖羅馬帝國的貴族領主們全力奮戰?
因此他只能搖頭拒絕了兒子的建議,雙腿一夾馬腹,走在了國王們的最前列。
哈布斯堡王朝的軍隊,也位於各軍的最前列。
波希米亞國王和巴登地區的領主們對此頗有幾分感佩之意,不自覺的跟在了魯道夫身後,英王愛德華也點頭讚許,只不過自持身份,他並沒有像前者那樣明顯表露出來。
但匈牙利國王烏羅什就嘿然冷笑一聲,似乎不屑一顧,而他懵懵懂懂的便宜舅舅安德烈,更是一頭霧水:如果對方是趾高氣揚的法王腓力,烏羅什有這種態度倒也不奇怪,但魯道夫一直以來都還算“禮賢下士”啊……
剛剛由教皇本人作了勝利彌撒,神聖同盟軍隊的士氣提高到了巔峰,以魯道夫爲首的國王們就準備趁此時機殺向漢軍,一鼓作氣取得勝利。
然而就在神聖同盟軍與漢軍的距離縮短到五里,即將進入交火狀態的時候,哈布斯堡的使者臉色發青,帶着猶如拉風箱的喘息聲,策馬奔到了主人馬前:
“不,大事不好了,陛下,維也納西南方發現漢軍的遊騎探馬,看起來像是、是從尤利安山的方向過來的”
所有的國王都呆住了,阿爾卑斯山東段又稱尤利安山,遠不如西段峭拔險峻,主要是高度比較低的石灰岩質山地,它的南面是意大利東北部的威尼斯地區,北面則和維也納相隔不遠。
維也納地區神聖同盟重兵雲集,如果從維也納西南方發現漢軍遊騎探馬,從西面的巴伐利亞或者北面的波希米亞過來的可能性都近乎於零,惟一存在的可能,便是越尤利安山而來的。
英王愛德華用手指抓着頭髮:“難道他們從威尼斯……”
魯道夫的聲音變得沙啞難聽到了極點:“不,恐怕是異教皇帝楚風率領的主力,在聖伯納隘口用雪崩擊敗腓力的那支軍隊。”
這怎麼可能?國王們面面相覷,要知道腓力四世揮軍倍道兼程趕往維也納,現在也剛過巴登一帶,漢軍難道是飛的?
歐洲國家的戰爭,往往越過國界深入敵境一百公里就能打到敵方首都,所謂的戰略戰術和後勤學都是以這種尺度爲考量的,在兵行詭道的東方兵家看來實在慢得和蝸牛差不多,雖然數十年前在大範圍機動上吃了蒙古鐵騎的大虧,西歐騎士們到現在還沒有改變呢。
他們根本想像不到高度組織化、職業化的近代民族軍隊,行軍速度比中世紀的封建軍隊高了多少
再加上聖伯納隘口被雪崩堵塞,楚風是走的北意大利一線,亞平寧半島從西岸利古里亞海邊的熱那亞,到東岸亞得里亞海邊的威尼斯,都是大漢帝國的忠誠藩屬,奧拉羅總督和馬可。波羅總統兩位先生變着方兒的,從輜重運輸到物資補給再到徵用民夫馬車全方位的協助大漢,漢軍行軍速度能不快嗎?
魯道夫雖不知道大漢皇帝御駕親征兵鋒已進抵維也納西南數十里處,但也明白東郊的決戰還沒有展開,西南方向就出現了新的威脅,實已落入窘迫的境地,甚至可以說距離失敗只有一步之遙。
灰白色的濃眉猛的一擰,他錚的一聲抽出寶劍,伸出左臂就着劍鋒劃了下去。
阿爾布雷希特只道父親發了狂戕害自身,一聲驚叫,正待上前阻攔,卻被英王愛德華拉住了。
這位參加過阿卡德戰役和北非戰役的老十字軍,看着魯道夫的眼神中帶着敬佩之意,他對阿爾布雷希特道:“不要誤會,這是血劍告警”
血劍告警
聽到這個詞,看着那柄沾滿了魯道夫鮮血的寶劍,諸位國王和貴族領主都是心頭一凜。
用沾上鮮血的寶劍傳警,乃是歐洲各國最高等級的警訊,凡是國王或者領主發出了這種戰爭號召,下屬的封臣就受到最嚴重的警告,絕大多數時候都會率軍赴援。
魯道夫抽出的寶劍,是哈布斯堡家族先祖所用的“斯特拉斯鋼巖”,代表着王朝的權威,而寶劍上沾着的鮮血,來自於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本人
但是,血劍告警不是能夠輕用的,神聖羅馬帝國帝統淡薄,對屬下的諸侯並無絕對的約束力,魯道夫又準備爲此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老皇帝撕下皇袍裹住了傷口,炯炯的目光盯住了兒子阿爾布雷希特:“現在,你發誓,永遠不染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
國王們聞言大譁,盡人皆知魯道夫爲了讓唯一在世的兒子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皇位,付出了多少心血和代價,而現在他竟要放棄這個打算了
不少人甚至開始同情這父子倆。
但阿爾布雷希特並沒有這樣認爲,他緩慢而堅定的對着父親點點頭,然後舉手向天,“以我哈布斯堡祖先的名義,向上帝起誓,我,阿爾布雷希特在此立誓,有生之年決不染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之位。”
血劍,被使者捧着離開了,與剛纔相比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惟有魯道夫的胳膊纏上了長袍撕成的繃帶,腰間所挎的寶劍只剩下了劍鞘,而他和阿爾布雷希特,這對剛剛失去了皇帝寶座的父子,依然神色如常。
國王們爲這一幕感染,戰鬥的漏點迸發出來。
只不過他們沒有想想,大漢帝國爲什麼能夠團結一心,遠征萬里之外士卒毫無怨言?文明的勝利,只怕不是個人行爲能夠改變結局的吧
長笑一聲,魯道夫發出了決戰的命令,因爲失血不少,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帶上了幾分悲劇英雄的色調:
“信仰基督的兄弟們,決戰的時刻來臨了,擊敗異教徒,割下這羣不信神的魔鬼門徒的腦袋”
英王愛德華、波希米亞國王查理、巴登公爵薩維裡等人響應着戰爭號召,紛紛抽出寶劍指向漢軍陣地:
“以基督之名”
神聖同盟的軍隊排着前後五個陣列,最前方的是哈布斯堡王朝的正規軍,主要是德意志雙手劍士、十字弓手和重騎兵,第二陣列是英王愛德華從國內調來的最後八千名威爾士長弓手,第三陣列則由波希米亞和其他神聖羅馬帝國諸侯的軍隊組成,第四陣列是自由民十字軍和中小領主的軍隊,匈牙利和塞爾亞的軍隊排在了第五列
——因爲被大漢佔領了國土,兩隊被認爲是復仇意志最強烈的,被用作壓陣,另外他們最後出戰,損失最小,也可看作神聖同盟對放棄在兩國土地上進行抵抗的某種補償。
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神聖同盟五個陣列的軍隊分波次,十二萬大軍以排山倒海之勢撲向了對面的雙子帝國聯軍。
超過兩倍的數量優勢,由教皇親自彌撒加成的宗教狂熱,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用鮮血發出的血劍傳警,十字軍的士氣前所未有的高昂,大有一口將聯軍平吞之勢。
便是東羅馬帝國精銳的皇家近衛騎兵,面臨空前的壓力,也不免掌心汗出,對面數萬匹戰馬奔騰跳躍而來,震得地面隆隆作響,近衛騎兵胯下的戰馬也騷動不安的打着響鼻,不斷把頭扭來扭去。
這時候,漢軍的強大就非常明顯的展示出來,每一個士兵都像鋼澆鐵鑄一般,新兵還有幾分躍躍欲試、幾分緊張的心情,特別是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眼神中平淡而漠然,彷彿接下來的不是火花四濺的戰鬥碰撞,而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演習。
如果說神聖同盟軍隊是在宗教狂熱煽動之下的火山,那麼漢軍就像一片平靜的大海,只不過在海嘯發生之前沒有人知道貌似平靜的大海之下,究竟蘊藏着多麼恐怖的力量
就連漢軍騎兵的戰馬,輜重部隊的馱馬,在敵軍萬馬奔騰動地而來的情況下也沒有異常的表現,渾若無事的馱着主人,或者在戰場兩翼跑來跑去做着遮斷任務,或者老老實實的被套在輜重車兒上,不叫也不鬧。
這讓自詡強悍、自認精銳的近衛騎兵們很是汗顏,他們的指揮官,君士坦丁堡公認近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將才,執政官羅曼努斯也佩服不已,悄悄詢問陳吊眼:“衆所周知馬是一種敏感而聰明的動物,你們是怎麼把它們訓練到這樣安靜、大膽呢?難道你們把馬的耳朵弄聾了?”
陳吊眼呵呵大笑,他不禁佩服羅曼努斯豐富的想象力,用力拍着這位羅馬將軍的肩膀,他直言不諱:“如果把一羣馬全給拴起來,在它們旁邊接連不斷的進行炮兵訓練,用不了幾天這些畜生就一點也不害怕了,可以在炮聲中馱着士兵衝鋒——連放炮都不怕,它們還會害怕敵軍的馬蹄聲和衝鋒吶喊?”
原來如此羅曼努斯恍然大悟,心道你們漢軍每次作戰都是先拿鋪天蓋地的炮火打出去,咱們近衛騎兵和你們並肩作戰,再來幾次的話,多半我們的戰馬也給練成了傻大膽
正面作戰是漢軍最擅長最能發揮火力優勢的,和蒙古騎兵作戰張弘範、伯顏等名將往往指揮部隊從兩翼側面發動攻擊以抑制這種優勢,而傻不拉唧的歐洲軍隊就算幾十年前被蒙古人揍得頭破血流,也始終沒學會這招,只會頂着炮火硬着頭皮往前衝,狼奔豕突。
這不,第一軍軍屬重炮團加上兩個重裝師的炮兵部隊,漢軍炮火的密度達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落下的炮彈不是接二連三不是一道火牆,而是把神聖同盟軍前進的相當大一片區域炸成了火海。
最先出現問題的不是承受主要打擊的第一二陣列,倒是第四陣列,那兒很快就發生了一些混亂。
原來戰馬第一次聽到劇烈爆炸就會受驚亂跑,蒙古西征之後火藥西傳,歐洲各國都知道這種中國人發明的大殺器了,他們偶爾也製造火藥,同時和阿拉伯人打仗也遇到木製管狀火藥武器“馬達發”,就有了些對付的經驗,正規軍要訓練馬匹不怕爆炸,能夠在巨響和火光中繼續衝鋒。
而第四陣列是些自由民十字軍和落魄騎士,實質上就是羣武裝平民和“江湖人士”,並沒有經歷過硝煙瀰漫火光閃爍的戰場,人還好點,早就聽說了異教徒的邪惡武器,驚恐之下倒也不至於鬧什麼亂子,倒是戰馬受不得驚嚇,好些驚馬亂跑。
可憐馬背上的落魄騎士,滿心想來參加十字軍撈一把,卻不料乘騎的戰馬不給力,亂蹦亂跳,他們還沒有和漢軍交手,就被自己的馬兒顛下背來,摔得七葷八素,運氣不好的還被馬腿踹了幾腳,落得個出師未捷先內傷。
幸好落魄騎士既然落魄,有馬的就不多,混亂造成的影響還不致命,可看見這一幕的神聖同盟軍士兵,無形間士氣就低落了不少。
炮火給神聖同盟軍的殺傷是極大的,可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多了;本來中世紀的軍隊在死亡十分之一後就面臨崩潰的局面,可他們的宗教熱情剛剛被煽動到了頂峰,變得悍不畏死。
“,這羣黃毛西夷真不要命,老子把炮筒子都快打冒煙了”於小四悻悻的令士兵往十二斤重炮上澆水,哧的一聲響,水蒸氣騰空而起。
雖然發射藥包是裝在牛皮紙裡面的,但炮筒子溫度太高也有發生炸膛的危險,到一定溫度就得澆水降溫,並不是可以無限制連續射擊的。
恐怖的十二斤重炮一個短暫的停頓,神聖同盟的士兵就受到了極大的鼓舞,隨軍牧師們大聲鼓勵着士兵:“衝啊,上帝讓異教徒的邪惡武器失去作用了”
狂信徒們像打了雞血一樣猛衝猛打,就算六斤炮的實心彈把身邊的夥伴打死一串,就算三斤炮的霰彈像龍旋風一樣收割着生命,他們也悍不畏死的衝向前面——教皇本尼迪克特在戰前的勝利彌撒上做出的許諾,對這個時代的普通士兵還是很有誘惑力的,和各懷鬼胎的領主不同,他們倒真的相信死後能上天堂。
就在這種人海戰術的衝刺之下,神聖同盟的軍隊付出慘重代價之後,終於進入了能夠和漢軍交手的距離。
不是衝在前面的重騎兵,也不是雙手劍士,反而是哈布斯堡的十字弓兵們發出了第一波攻擊。
比長弓發射的箭矢要短許多,十字弓彈以極快的速度離弦而去,沿着平直的彈道射向漢軍。
“叮叮叮叮……”不斷響起的碰撞聲,十字弓彈撞上漢軍板甲紛紛墜下,當然間或也有幾聲壓抑的叫喊,那是不幸被命中四肢和頭頸的漢軍戰士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