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士英擡頭看着吳爭,躬身道:“馬某願爲王爺分憂。”
吳爭想了想道:“也好……那就你去吧。”
“臣必不負王爺所託。”
“記住……若晉王問起李海嶽兄妹近況,你就說世子學業有成,郡主已去當塗出任女署署丞,本王會善加照撫,請他不必記掛。”
“是。”
吳爭轉過臉來,點了冒襄的名,“冒闢疆,孤也有事交託於你和李顒。”
“請王爺明示。”
“向民衆臨時加徵賦稅,此策不妥。”吳爭斷然道,“爲今之計,還得從商人處下手……套用軍中一句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與每家每戶攤派、催收相比,向商人借貸,豈不更省事?”
冒襄一副震驚的表情,問道:“王爺的意思是……抄沒?”
吳爭沒好氣地罵道:“在你冒闢疆眼中,本王就是一個濟富的主?”
“臣不敢。”
“孤的意思是,由財政司出具借條,向各地商人、豪富之家定期借貸,可以許以比銀行略高的利息,待戰後連本帶息償還。長江以南各府,有莫老足矣,但江北揚州、淮安等州高府新附,還需你與李顒去周旋,你們可願意?”
冒襄聞聽鬆了口氣,與李顒齊齊應道,“我等願意效勞。”
吳爭神色有些疲憊,揮揮手道:“去吧……好生辦差。”
……。
“讀書人靠不住。”
敢這麼說話的,要麼是憤世嫉俗的,在麼是……不讀書的。
宋安是後者。
他認得字,但不讀書。
吳老爹從沒把宋安、池二憨當成小廝,在吳爭讀書時,就讓二人陪讀。
可惜,許多時候,人,選擇總是與願望相反。
池二憨是不喜歡讀書,他寧願搬弄吳莊裡那些石頭疙瘩。
可宋安不一樣,他只是不想。
用他的話說,如果沒有老爺,我早就是個死人了,所以,我只想做個下人。如果我讀書識理,那麼我就無法遏止自己想往上爬,這與自己立誓生爲吳家人,死爲吳家鬼的初衷相悖。
正如宋安回答吳爭時說的,我只想做少爺的影子。
宋安的話,讓蔣全義有些尷尬。
蔣全義是個將軍,但他出身是秀才,然後是武舉人。
從根子上說,蔣全義是讀書人,他的內心,也以讀書人自居。
但現在,他發現自己竟有些贊同起宋安的話來。
讀書人,還真他X的靠不住!
很快,宋安找補了一句,“我家少爺……例外!”
蔣全義瞪着神色如常的宋安,無語。
吳爭逃家去嘉定投軍前,就中了秀才,有了功名,這就是出身。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這一層,象錢肅樂、張煌言等人,很可能從開始時,也排斥吳爭了,絕不會容忍吳爭一路壯大而不加阻止,這是一種下意識、千百年來的成見,不可忽略。
正因爲吳爭骨子裡也是個讀書人,才被讀書人視爲同類。
纔有了錢肅樂、張煌言等人從一開始的相助。
正如張煌言第一次見吳爭,就是要看看吳爭的人品。
什麼是人品?
那就是看看,吳爭是不是自己人。
然而,吳爭本就是個異類,他的骨子裡,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作是讀書人,準確地說,他根本沒有將自己劃入這個時代讀書人的行列。
等到吳爭在杭州開府之時,下令不從讀書人中取仕,一切都晚了。
錢肅樂、張煌言等人,內心是懊惱的,這也是二人一直拖延着不爲吳爭效力的根本原因。
但他們心裡還有一絲期盼,那就是吳爭留出了一道口子,在沒有重開科舉前,各州府可以舉薦入仕。
而正是這道政令,化解了吳爭與江南讀書人之間最尖銳的矛盾,就象水與火之間,有了一道水蒸汽。
宋安之所以此時說出“讀書人靠不住”這句話,那是因爲,冒襄和李顒之前諫言,將財政壓力轉移到江南百姓頭上。
有說屁股決定立場,宋安雖說是正四品武官,可他的內心裡,一直將自己劃在了貧苦百姓一類。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階級矛盾,讓吳爭頭大不已。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吳爭轉換話題,問蔣全義道,“我倒是給你想了個去處,如今戰端開啓,隨時會徵募新兵,軍校需要象你這樣有戰場經驗的教官來訓練這些人,你去做個副督辦……這些年連年征戰、輾轉千里,也該讓你休養一些時間了,不過你放心,日後你還有領兵的機會。”
蔣全義梗着脖子道:“末將欠了太多人命,不還清,夜不能寐……故末將寧願死在北伐途中,也不願去軍校訓練那些新兵娃兒,還請王爺成全!”
吳爭有些爲難,如今大軍已經開撥,臨陣換瘵是兵家大忌,也沒有一支現成的隊伍讓蔣全義帶啊。
吳爭沉思了一會,轉頭,看了宋安一眼,“讓你招募的人手,進行得如何了?”
宋安答道:“已按少爺吩咐,三千好手已經集結於太倉原鎮海衛所。”
吳爭點點頭,再轉向蔣全義道:“這次海州之失,責任大半在我……好在你脫險了。這樣,我給你一支隊伍,給你軍工坊最新的火器裝備,你須在半年之內,將它練成一支精兵……如何?”
蔣全義微微皺眉,悶悶不樂道:“王爺還是要我練新兵?”
吳爭一愣,氣極反笑起來。
宋安翻着白眼衝蔣全義道:“蔣大人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如果明白我家少爺想練的是什麼兵,恐怕就不會這麼委屈了。”
蔣全義疑惑地問道:“敢問王爺……要我練什麼兵?”
吳爭沒好氣地道:“明日,讓宋安帶你去軍工坊親眼看看,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