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魯之域部擋着,錢家叔侄顧忌錢肅樂,心想能不當面對立自然是最好的。
可現在魯之域部一撤,朱以海一行文武就能直入正陽門。
於是叔侄倆迅速下令,重佔正陽城門。
夏完淳部此時正出城門,一半在城外、一半在城裡。
這種情況下,焉能不亂?
城門口大亂,使得朱以海一行不得不停止前行。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誰能保證,亂兵叢中不會突然射出一枝箭來?
要知道,此時朱以海已經以準皇帝自居。
錢肅樂急忙上前查明原因,在看見是錢肅典、錢翹恭叔侄在搞鬼,一時氣得差點吐血。
“逆子,你這是做什麼?”
錢翹恭哪敢答話,縮在小叔的身後。
錢肅典更是一向畏懼這個年齡可以做自己父親的大哥。
可錢肅典終究是弟弟,他硬着頭皮回答道:“大哥恕罪,我等只是遵從軍令。”
“軍令?”錢肅樂幾乎要抓狂,“誰的軍令?殿下就在車駕之上,還有誰比殿下的諭令更大,更具威嚴?”
錢肅典發現,真正違逆了大哥之後,其實也沒見天塌下來,反而說話順溜了。
“大哥容稟,小弟所奉的是靖海候軍令!”
錢肅樂聞言頓時頭皮發麻,情急之下,居然也暴起粗口,“去他X的靖海候軍令,他人都在杭州,何時給你軍令?”
“回大哥話,之前朝廷離開平崗山時,靖海候就派人送來命令,讓應天府所有軍隊,準備恭迎監國殿下入京事宜。”
錢肅樂一聽,立馬釋然道:“這沒錯啊,如今監國殿下就在爲兄身後,你且撤兵,隨爲兄去進見殿下。”
可錢肅典搖搖頭道:“此殿下非彼殿下,我等奉令迎的是監國長平公主殿下。”
錢肅樂一時噎住了,長平公主雖然也在身後車駕裡,可她已經退位,如今的監國是朱以海。
君王進城是有考究的,返都之時,哪能讓長平公主車駕走在頭裡?
可現在場內局勢混亂,錢肅樂怎麼可能當衆解釋,在淳化發生政變,長平公主退位,由魯王朱以海繼位了?
錢肅樂愣了半晌,厲聲道:“爲兄令你立即撤兵。”
“請兄長見諒,小弟職責在身,軍令難違,無法領兄長之命。”
錢肅樂大怒道:“逆障,你也要與你叔一樣,忤逆你親爹之命嗎?”
錢翹恭在這一會兒,親見叔叔與父親的爭論,心中懼意已經大減。
聽父親責問,於是忙站出來躬身道:“父親恕罪,孩兒……孩兒想說的,小叔都說了。”
錢肅樂大愕,氣得連連跺腳,大罵“逆子”、“逆障”、“混帳”……。
最後,錢肅樂指着二人,嘶聲道:“你等若不讓路,今日我便與你們斷絕父子、兄弟情義,從此錢家再無你二人。”
這話確實厲害,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個時代,錢肅樂確實有這個權力。
所謂長兄如父,父親如果不在,長兄行父之責,歷來如此。
驅逐犯錯兄弟、兒子出家門,便是長兄一言而決。
錢家叔侄這下真茫然起來,所受的教育,容不得他們成爲錢家棄子。
說難聽點,驅逐出家門,就算死後都無法進祖墳,這個後果,讓二人躊躇起來。
錢肅樂深懂人心,何況是這兩人,一個是他一手帶大的弟弟,一個是你的親生兒子。
他立馬回頭,做了一件事,立即改變了場內局勢。
錢肅樂從身邊衛士手中搶過一把長劍,拎在手中,然後跑到朱以海車駕邊,躬身請朱以海下車,再扶朱以海上馬,然後按在手中長劍卡簧,甩去劍鞘,一手將劍橫在脖頸上,一手親自拉着朱以海乘坐的馬繮,緩緩前行。
擋路者莫不紛紛後退。
錢肅樂一邊走,一邊大聲喊:“錢翹恭,如果你願見到你親爹你面前,你便擋我去路。”
“錢肅典,想想死去的爹,你日後去了九泉之下,如何見爹的面?說你生生逼死了你親大哥嗎?”
錢肅典叔侄震住了,上舉的手,如何揮得下去。
父子、兄弟之情,又如何割捨得下?
叔侄二人相視喟嘆,手不僅沒有揮下去,反而擺了擺,讓軍隊讓開通道。
眼睜睜地看着錢肅樂牽着朱以海的馬,慢慢走進城中,隨行的官員們紛紛跟隨,上車、上馬前行。
……。
吳爭此時已經率軍越過淮河。
一路上,從應天府的信使絡繹,幾乎每行五十里,都會有各軍斥候報信。
這讓吳爭心中大定,局勢還不至於完全失控,那些兵痞,還記得他這個主帥,否則,也就不會派斥候來了。
而朱以海至此還沒進京,更讓吳爭鬆了口氣。
進京之後,哪怕陳子龍等人已經安排好一切儀式,祭天地、祖宗,告宗廟,那都需要時間的。
君王祭祀的儀式,可不是普通百姓祭祖宗那麼簡單快捷。
一切得按規矩、儀程來。
所以,吳爭反而不急了,這一路上,吳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自己趕不及阻止朱以海登基時,該怎麼辦?
吳爭得出的結論是,入城,把朱以海從皇帝的寶座上拽下來。
什麼大義、君臣,這些等日後再說,幹自己想幹的事,任何擋在面前的人,殺!
帶着這一份磅礴的氣勢,吳爭接近至正陽門僅五十里地。
這對騎兵而言,不遠了。
……。
當王一林快馬加鞭,回報吳爭渡淮河的消息。
王之仁這下是真急了。
他“噌”地起身,急道:“快,整軍,立即前去迎接。”
說完,他又坐了回去,蹩眉道:“你與吳爭有舊,這次你去吧。”
王一林一怔,問道:“叔父不去?”
王之仁怒瞪道:“你叔是堂堂國公,親自去迎接一個候爵,象話嗎?”
王一林恍然,連忙應道:“是,侄兒遵命……不過現在整軍,恐怕來不及啊。”
王之仁氣惱得一拍王一林的脖頸,罵道:“既然吳爭到了,就不缺兵,你帶多少兵已經無關輕重,只要人到,表明態度,就成了。”
王一林總算明白了,“侄兒這就帶人去迎。”
說完轉頭往外跑去,背後傳來王之仁的叮嚀聲:“轉告靖海候,本公身體有恙,正臥牀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