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福州城內,早已等候多時的李定國,還爲吳爭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
這份大禮,讓吳爭是百感交集啊!
李成棟,這個三姓家奴,在李定國宴請吳爭,酒過三巡之後,被綁得象個棕子般,送到了吳爭面前。
李定國大笑道:“吳爭,孤這份大禮,怎麼着也能抵當初應下的嫁妝了吧!”
吳爭手中的酒杯“咣噹”一聲掉落地上,因爲手在抖,抖得厲害。
嘉定城,殘牆斷垣、燃燒的民舍、隨處可見的屍骸、被釘在門板上赤果的女屍……那一幅幅、一件件,在吳爭的腦海中掠過。
李成棟沒有被堵嘴,這肯定是李定國故意的,但吳爭已經不想去糾結這小枝節了。
這確實是份大禮,需要自己償還的大禮啊!
李成棟在見到吳爭時,已經意識到了大限將至,他拼命地以頭拄地,瘋狂地掙扎着,在翻了個身之後,終於昂起幾分頭來。
“吳王……我願降,這次絕不變了,我爲您肝腦塗地、效犬馬之勞……我若再降清,天雷轟之!”李成棟涕淚滿面,歇斯底里地嘶吼道。
吳爭平靜地幾乎是麻木地看向李定國,問道:“晉王是在哪捉到他的?”
李定國含笑答道:“我軍圍攻廣州,這廝是廣東將軍,在城內集結起上萬軍民,意圖負隅頑抗……孰不知,那些被他煽惑起來的軍民剛上城牆,他就帶人偷偷從南門溜了,逃向順德。孤原本也沒在意這種宵小之輩,心想逃了也就逃了吧,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卻不想,早已不堪其壓迫而起兵反清的粵東水陸義師王興、陳奇策等部,正好圍攻順德,好巧不巧,雙方迎面撞上,這下他就成了甕中之鱉了……哈哈。”
說到這,李定國指着李成棟道:“王興、陳奇策原本是想一刀宰了他,不想這廝死到臨頭,竟對王興、陳奇策聲稱,是你麾下的人……王興、陳奇策一時難以甄別,就送到孤這來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吳爭聽完,木然吐出這八字來。
李成棟見勢不妙,急嚎起來,“吳王……我……我可沒做什麼對不住你的……呃……。”
李成棟原本想說,從隆武那降清之後,他沒有向北伐軍動過手,他意思是,雖然反了,還記得香火情,可他隨即想起了他與吳爭那不解之恨,就是嘉定城內那幕慘劇。
他急忙改口道:“……嘉定屠城,非我本意,實爲敵酋多鐸逼迫……我……我是迫不得已……。”
“多鐸死了,三年前就死了。”吳爭淡淡地道,“是我親自下令,將其梟首示衆,三日,據說人頭從城樓上解下時,早已被鼠蟻啃光臉肉……。”
李成棟聽到這,因恐懼而乾嘔起來。
李定國憎惡地皺眉道:“吳爭,休要與他囉嗦,來……取刀來,斬下他的頭顱,咱們繼續吃酒。”
吳爭沒有理會,而是離席徑直走到李成棟面前,擡腳用鞋尖勾起李成棟的下巴,看着他道:“本王給過你機會……你原本五年前,就該在福州城裡,可你機靈,臨陣倒戈降了隆武,那時本王心想,你那時手中還有數千人,或可助隆武一臂之力,所以強壓心中殺意,遷就了隆武,留你一條活路,可你……這叫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恕,天理昭昭,善惡有報啊!”
李成棟急喘道:“吳王……容我說一句……兩廣還有我許多舊部,我能將他們集合起來,有數千……不,數萬人,求您給我一次機會……。”
吳爭突然嘿嘿笑道,“五年過去了,你還是沒長進啊……如今閩粵清軍殘餘已經被大西軍滌盪乾淨,雷霆之勢下,那些降清的軍民或歸降或惶惶不可終日,還需要你召集嗎?”
吳爭再不理會李成棟滿嘴的廢話,回過身來,向李定國一拱手道:“還請晉王給我準備一間屋子。”
李定國驚訝地看着吳爭,道:“你這又是何必呢……令屬下代勞即可。”
吳爭堅持道:“別人無妨,此人……我須親自動手,以慰我叔及三千壯士在天英靈!”
李定國頓時神色嚴肅起來,他擡手一拱,回禮道:“理該如此……是我失禮了!”
說完下訟,爲吳爭準備一間屋子。
然後對吳爭道:“可需我相陪?”
吳爭搖頭道:“舉手之勞罷了,沒得擾了晉王飲酒之興。”
李定國不再勉強,揮了揮手,護衛們迅速將正在拼命掙扎的李成棟拖了出去。
……。
當吳爭用一塊破布擦拭着手上粘稠的血液,出現在門口時。
一直等在外面的李定國,神色有些震驚。
一個時辰啊,殺個李成棟,竟用了一個時辰!
李定國自然知道,屋子裡吳爭在幹什麼,從壓抑的悲呼和哀鳴,就能想象出來。
可李定國還是很意外,外表如同一個讀書人的吳爭,竟也使得這番雷霆手段,李定國本以爲與吳爭是兩條道上的人,可眼下,他認爲,吳爭與自己,是一路人。
“好!七尺男兒就該恩怨分明!”李定國大步迎上,伸手欲與吳爭把臂言歡,可吳爭退了一步,疲憊地笑道:“今日……我累了,掃了晉王雅興……。”
再轉向魯進財等護衛,“將此獠人頭送至嘉定……。”
說着,吳爭慢慢地軟倒,竟暈了過去。
魯進財等人驚呼起來,衝了過去。
李定國也急了,這要是吳爭在他的地盤有個好歹,後果不堪設想。
他急傳郎中爲吳爭診治,郎中最後診斷吳爭只是急火攻心、致心力交瘁,休養幾日,應該問題不大。
這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李定國爲吳爭安排了精舍休養。
然後他進了那間屋,可僅僅一眨眼的功夫,李定國衝了出來,扶着門邊乾嘔不止。
饒是李定國自己也是個狠人,可見到裡面的那一幕,他,也受不了。
李定國舒緩起身之後,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看,然後下令,“燒了……連屋子都燒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