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任何事都有相對的一面。
當明軍騎兵押着金聲桓派出突圍的六百騎兵出現在東門外時。
剛纔用完早飯,就聞“噩耗”的金聲桓軟倒在椅子上,連聲嘆道,完了……這下完了。
這六百騎兵被俘,代表着沒有增援、不知敵情的道墟糧倉必定會被明軍攻下。
更代表着瀝海清軍主力將會在三天後,因缺糧而崩潰。
那紹興城還有什麼守住的希望和意義?
金聲桓喟然一嘆,由此產生了歸降的念頭,好死不如賴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隨即,紹興城清軍向城下射出一封降書。
當張國維捏着書信,興匆匆地來到吳爭面前時,吳爭正蹩着眉頭在看地圖。
“吳爭,金聲桓答應降了。”張國維確實很興奮,在他看來,能保住紹興這座古城、讓百姓們不被戰爭所牽累,這纔是王師該行之事。
可吳爭的反應很沉悶,只是“唔”了一聲,甚至連頭都沒擡。
張國維一愣,臉上笑意漸斂,擔憂地問道:“怎麼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吳爭答道:“沒出什麼事,張公不必擔心。”
“那……那你爲何這般神情?”
吳爭總算是擡起頭了,“剛剛傳周大虎問了昨日瓜瀝之戰,據他的描述,與他對抗的清軍,傷亡並不大,而且是有序撤退,稱不上潰退,這支清軍戰力彪悍,大約有四、五千人,照道理不管它有何圖謀,都應該在周大虎之前撤回紹興城與金聲桓會合,可到現在,已經過去七八個時辰了,卻毫無這支清軍的消息。”
張國維雖說是文人出身,可身爲兵部尚書經年,基本軍事常識還是有的。
這樣一支四、五千人的清軍沒有了蹤跡,這代表着什麼,他心裡一清二楚。
無論何時、何地,這支軍隊的出現都會影響、左右紹興府戰局。
張國維也有些急了,“那該立即派出斥候,四處偵察纔是。”
吳爭點頭安慰道:“我已經派了,張公也不必太擔心,紹興府不大,就算他們上天入地,也會被揪出來的……想必不久之後,就會有回報。”
張國維稍安心了些,問道:“按王得仁的交待,這支清軍主將是原江寧府總兵柯永盛所率,他是清廷一員宿將,沒有可能率軍……潰逃出紹興府吧?”
吳爭道:“我擔心的也是這點,他索性逃出紹興府去,我也就懶得理會了,可關鍵是這支清軍如果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對我發難,那就會惹出大麻煩。”
張國維沉吟道:“柯永盛此次撤退,本就顯得有些古怪,照周大虎所說,柯永盛應該還有一戰之能,是不該從瓜瀝撤退的……這樣看來,柯永盛此舉必有圖謀啊。”
“是啊,我也這麼想。”吳爭指着地圖道,“可紹興府八縣,沒有值得他寧可放棄瓜瀝爲代價,也要趕去的目標啊,如今紹興府瓜瀝、平崗山、瀝海三處戰場,瓜瀝、平崗山戰鬥都已經結束,只剩下瀝海,而瀝海清軍兵力並不亞於明軍,如果說柯永盛放棄瓜瀝只是想增援瀝海……沒這必要啊?”
張國維躊躇道:“吳爭,會不會柯永盛想到的……也是道墟糧倉?”
張國維隨口一句話,讓吳爭悚然一驚,背後有冷汗滲出。
與張國維雙目對視,二人幾乎不約而同地喊道:“要糟!”
吳爭急道:“來人,立即令騎兵人不下馬,馬不卸鞍,原地整肅待命。”
然後轉頭道:“張公,此事非事小可,關乎戰事成敗,我得親自率軍前往!”
張國維也急了,連忙道:“那紹興城金聲桓歸降怎麼辦?”
吳爭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條件他應下了,就按此辦,張公全權受降就是……對了,要快,就算金聲桓突然提出什麼額外要求,先答應就是,只要我軍佔了紹興城,就算道墟之戰有不測,也能立於不敗之地。”
張國維應道:“正如你所言,只要紹興城在握,我軍就是不敗之局,所以若事不可爲,你得立即返回,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吳爭心中一暖,他知道張國維是擔心他的安危,於是笑道:“張公放心,吳爭又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況且我部都是騎兵,打不過,跑還是可以的。”
張國維也笑了起來,他同樣知道,只要吳爭不意氣用事,那麼依仗騎兵,撤回紹興城應該不是難事。
……。
其實吳爭與張國維都錯了,猜錯了柯永盛的想法。
柯永盛之所以撤退,不是因爲懼戰,象他這種清廷的宿將,也不可能有降明的意思。
他撤退,主要還是出於對金聲桓不派兵增援瓜瀝而引起的猜疑。
也就是說,柯永盛是有預謀地撤退,撤向瀝海,去控制瀝海清軍主力,從而得到抗衡明軍、制約金聲桓的主動權。
顯然,他此時已經逼退厲如海、魯之域部,達到了目的,同樣順利接手了瀝海清軍的指揮權。
而他在控制瀝海戰局之後的下一步作戰思路,就是取得道墟糧倉的控制權,這原本是金聲桓管轄下的。
也就是說張國維和吳爭雖然猜錯了柯永盛的撤兵原因,但卻因錯就錯地蒙對了金聲桓的下一步動作,但,但吳爭依舊估算錯了柯永盛對道墟糧倉志在必得的決心。
也難怪嘛,瀝海二萬多清軍與瀝海明軍廝殺兩天,雖有數千傷亡,但也就佔比一成多,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加上柯永盛四、五千人的會合,等於清軍又瞬間滿血了。
這二萬多人一天的糧食消耗可不是小數,加上瀝海本就是一片海塗,就明軍築爲要隘,可除了漁民,也沒有什麼商業,清軍就算想就地取食,也不可能。
那麼,道墟糧倉得失對清軍的意義,哪怕用生死存亡來形容,也不爲過。
柯永盛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偏師前往道墟,但這只是第一支,他派了兩支軍隊,第二支有六千人,用意無非是……運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