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著兄今年貴庚?”
“呃……煌言萬曆四十八年生人。”
“唔,這麼說,是二十有八了。”
“鎮國公這是何意?”張煌言一時沒反應過來。
吳爭抽着嘴角笑道:“人未老,心已荒。”
張煌言佯怒道:“就算你貴爲當朝國公,如此羞辱於我,我也與你誓不干休。”
說着直往吳爭一頭撞來。
都在馬上,自然是裝裝樣子的。
二人由此鬧成一團。
可張國維在沉思,他覺得吳爭話裡有話。
人未老,心已荒。張國維覺得吳爭在說自己。
他喟嘆道:“國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日月雙懸於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
慚將赤手分三席,擬爲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車東浙路,怒濤豈必屬鴟夷?張蒼水,你的這首詩,算是書盡了我滿腹悲愴啊。”
吳爭和張煌言聞言一怔,中止了玩鬧。
吳爭拱手道:“張公誤會了。吳爭之前所言,只是想說,開啓民智,方爲真正克敵制勝之道。人未老,心已荒。說得是萬事不怕遲,就怕只想不去做。”
張國維一怔。
張煌言也臉色一凝,“吳爭,你可知道,這事還真只能想,不能做。”
“爲何?”
“天下兆萬百姓,你可知道需要多少錢財?哪怕傾盡舉國之力,都無法及其中萬一。”
吳爭沉默了一會,說道:“若只是試行杭州、嘉興、松江三府之地呢?”
張煌言和張國維面面相覷,“你真想這麼做?”
“當然!若是有朝一日,三府之地,出百個張蒼水,何愁朝廷貪官污吏橫行?若是有朝一日,三府之地,出百個張國維,何愁北伐不成功?”
“好!鎮國公果然好氣魄,若不嫌棄,算上我夏完淳可好?”
不知不覺間,三人已經到了一處小院。
門前一輛馬車上,夏完淳從車窗中探出了頭。
吳爭一愣,而後恍然,“原本是你小子。”
夏完淳從車窗拱手道:“完淳傷勢未癒,趕不了路,故未能前去見鎮國公,卻勞鎮國公前來,還望國公恕罪。”
吳爭呵呵大笑起來,躍下馬,一步竄上馬車,嚇得原本在駕車的車伕趕緊跳下車去,一不留神,摔了個嘴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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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忍俊不禁,都哈哈大笑起來。
“傷勢沒大礙了吧?”吳爭當胸輕擂了夏完淳一拳。
夏完淳微笑着,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笑道:“託國公福,沒什麼大礙。”
吳爭確實很高興,高興的是夏完淳最後終究選擇了站在自己這面。
這讓吳爭有些忘乎所以,人心,老子也能擁有人心!
“你小子在丹陽打死不鬆口,害得我心酸得想吐轎,後來怎麼想通了?”
夏完淳正容道:“國公說得對,如果收復河山之後,大明還是回到老路上,都便是又一個輪迴,知錯,就要改。如何改?當推倒重來!太子是前朝太子,可鎮國公同樣是惠宗後裔、明室近支,與其擁立一個素不相識,不知能爲的太子爲帝,還不如擁立國公……只是,哎,可惜了。”
吳爭慢慢冷靜下來,帶着一絲古怪神色地問道:“原來,你只是想着我是惠宗後裔?”
“當然,國公還須儘快認祖歸宗,如此,方可與應天府那位爭一高下。”
吳爭悠悠道:“可如果最後證明我不是惠宗後裔呢?”
這話讓夏完淳怔住了,連同張國維、張煌言都目瞪口呆起來。
吳爭連忙道:“我是說如果。”
夏完淳頓時笑罵道:“吳爭,你沒這麼嚇人的!”
吳爭嘿嘿笑着,心裡一團子亂麻。
張國維古怪地看了吳爭一眼,沉思起來。
吳爭趕緊岔開話題道:“快說,你這麼不顧身上傷勢,急着找我來何事?”
聽吳爭問起,夏完淳大笑起來,“自然是好事!”
“什麼好事?”
除了吳爭,三人都樂了,他們詭秘地看着吳爭,只笑不答。
直到吳爭實在心癢得緊時,夏完淳才笑道:“我與太傅、張蒼水,還有錢翹恭等人想要結社。”
“結社?”吳爭有些莫名其妙。
“對,結社!”夏完淳臉色變得激動起來,“山河破碎、國土淪喪之際,正需要無數熱血男兒站出來,領導天下明人,凝聚合力,共護大明。”
吳爭點點頭道:“這想法不錯……可,關我……何事?你來找我,就爲這事?”
夏完淳愣了,他沒想到吳爭是這態度,“你不覺得,也該參與進來嗎?”
吳爭沒好氣地道:“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夏完淳傻眼了,怎麼會這樣?他求助般地看向張煌言。
張煌言微微一笑,對吳爭道:“吳爭,記得之前你說過,驅逐韃虜之後,要重建大明,建一個漢明,對嗎?”
“對,沒錯,我是這麼說過。”
“可我們幾個辯論之後,認爲這話不全對。”
“哪裡不對?”
“狹隘了。”張煌言道,“大明是漢人的大明,這話只對了一半。我等以爲,大明該是明人的大明,每個自認是明人的人,那就是明人,唯有包容,方可成就大業!”
吳爭愣住了,這話讓他意識到,自己所說的“漢人的大明”確實存在着先天不足之處,陷入了狹隘民族主義了。
張國維道:“華夏數千年來,但凡有盛世出現,唯有包容二字,各色人等,聚集於龍旗之下,方可睥睨天下。吳爭,你以爲如何?”
吳爭是真有些汗顏了,一個後世的穿越者,竟被古人教育要摒棄前嫌、海納百川、共建盛世。
他X的,這不應該反過來,是自己開導他們的嗎?
吳爭訕訕一笑,“有理,言之有理。”
見吳爭不反對,夏完淳興奮道:“如此一來,便可結爲反清同盟,安南、西番,乃至東倭,漠北蒙古各部,皆可爲我所用。”
吳爭在心裡不斷地念叨着“大明是明人的大明”這句話,越念越覺得汗顏。
這本該是自己先說出來的,他X的,豬油蒙了心,一時沒反應過來,被這小子搶了先。
吳爭滿眼的怨懟,望向夏完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