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回京城,一是多鐸已經被我所殺,清軍短時間內就會南下,大戰一旦爆發,京衛需要合適的人去統領,義興朝堂裡善戰之人不多,也只有你,才能讓我放心。還有……畢竟你的家眷都在京城,你若留在我的身邊,恐怕……會有不測。”
廖仲平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在跪向吳爭的那一刻,他就當家人都死光了。
現在,吳爭提及他的家人安危,這讓廖仲平心中生起一股暖意,他是真的在感激。
可很快他立馬就反應到,“主公是說,已經殺了多鐸?”
吳爭將大致情況對廖仲平說了一遍。
廖仲平咬牙道:“殺得好!此舉會讓無數死於多鐸之手的百姓家人,由此感念主公的恩情,更能激勵我軍將士的士氣,應當傳於全軍將士和諸府百姓知曉,共慶敵酋伏誅!”
吳爭道:“所以,你得回去!”
廖仲平躬身道:“屬下遵命!只是屬下如何取信於陛下?若陛下不信任,怕是無法取得京衛軍權。”
吳爭沉默了一會,擡頭道:“那就須廖將軍受苦了。”
“主公儘管說,屬下無有不從!”
“請廖將軍自斷一指。”
廖仲平開始一愣,隨即醒悟起來,咬牙道:“請主公借刀一用!”
吳爭轉頭向門口喊道:“宋安,取刀和傷藥來。”
刀光一閃而過,廖仲平壓抑的嘶吼聲響起,十指連心,這種痛楚,無以言表。
宋安替廖仲平上藥、包紮之後。
吳爭對宋安道:“去張公府上,請他代爲擬疏。”
“是。”
“廖仲平抗旨不遵,陰謀加害本公,險些造成紹興戰局一片糜爛……論罪當誅。可念及其是欽使,本公無意僭越,僅斷其一指,以示薄懲……即日押送京城,望陛下爲臣做主,施以嚴懲,以慰此戰中傷亡將士在天之靈……。”
說完之後,吳爭指着斷指,對宋安道:“將斷指隨同奏疏連夜送往京城。”
“喏。”
吳爭回過頭,看着痛得額角冒着黃豆般冷汗的廖仲平道:“你的這根手指,不是我要的,而是他要的,我對你越狠,他就越信你,你的家人也就越安全。”
廖仲平自然明白,從聽到吳爭口述的奏疏,他就明白吳爭的用意。
他齧牙咧嘴地點頭道:“主公用意,廖某明白。”
吳爭倒了一碗酒遞給廖仲平道:“你晚兩天,也就是後天動身北返,這兩天裡,你還須受些折磨。而我,不會再來看你。”
“我明白。”
“清軍最多不過十日,定會對應天府至鎮江一線發起進攻,北面就全仰仗你了!”吳爭捧起碗道,“這碗酒,我敬你!”
廖仲平雙手接過,一飲而盡,強忍着痛楚大呼道:“痛快!”
“記住!我要你做的不是細作、臥底,這些不需要你。你唯一的任務,就是擋住渡江來犯的清軍……若有緊急,可去找太傅。”
廖仲平有些驚愕,但隨即也明白了,於是點點頭。
吳爭道:“太傅爲明,你爲暗。不是萬不得已,別去找太傅。”
廖仲平應道:“屬下明白。”
“我會留意着戰局,杭州、金山兩衛會在之後向嘉興府集結。等你確實支撐不住或者皇帝派人前來求援的時候,這兩衛就會迅速北上……大膽地去打,你背後有我!”
“謝主公。”
“不用謝。你我都在做着自己該做的事……來,再飲一碗酒,期待江北會師之日,你我再共謀一醉。”
“喏。”
……。
出門回大將軍府的路上。
宋安問道:“少爺,你真信廖仲平?”
吳爭微笑道:“爲何不信?”
“廖仲平轉變得太快……這讓我有些疑惑。”
“不必疑惑。”吳爭平淡地說道,“我從來不強迫人來效忠我,我僅需要他們效忠自己、還有自己的祖宗和身上流淌的血。廖仲平是個固執之人,他的改變類似於太傅。所以,你不必去懷疑。”
“是。可我認爲,如今京城除了六千禁軍和廖仲平的一萬餘京衛,剩下的只是三萬新兵,而興國公水師又去其半,況且無法擋住清軍渡江。”
吳爭道:“就兵力而言,應該是勉強夠了。新兵也無妨,也已經訓練了幾個月,況且,此戰畢竟義興朝是防禦,新兵的劣勢不會太過明顯。只是朝中能打仗的確實不多,我估計皇帝會啓用夏完淳。”
宋安道:“這……不太可能吧?皇帝明明知道之前夏完淳率軍抵大勝關,不是爲了勤王而是擁戴少爺,只是還沒付諸於行動京城局勢就平定下來。如今皇帝怎會啓用夏完淳呢?”
宋安說得沒錯,這一啓用,授得可是實打實的軍權,還是京衛的軍權。
除了萬不得已之時,皇帝怎會將一顆炸彈放在臥榻之旁?
吳爭卻微笑道:“如果等到皇帝向我求援時,在皇帝心裡,夏完淳的威脅還重要嗎?”
宋安被這麼一點,心裡頓時透亮。
是,如果皇帝到了連吳爭都不忌憚了的時候,又怎會去忌憚夏完淳呢?
宋安也笑了起來,“原來少爺都已經想好了。”
吳爭卻搖搖頭道:“我只想好了一半。”
“一半?”
“對。一半!”吳爭輕嘆道,“還有一半,就須看那娃兒心裡,是韃子的威脅重,還是我的威脅重?如果他認爲我的威脅更重,那麼吳三桂引多鐸入關之事就會重演。”
宋安緊張起來,“那……那少爺得趕快調北伐軍進駐嘉興府,到時萬一有變,也可隨時北上。”
吳爭苦笑道:“我倒是真想啊。可惜沒有旨意,我軍怎能北上?執意要出兵,只能引起一場內訌,豈不讓韃子見笑?”
宋安急道:“那就眼看着韃子南下嗎?”
吳爭拍拍宋安的肩膀道:“你就認定那娃是吳三桂之流?我倒不覺得,他復興明室之心,我還是信的。”
“可萬一呢?”
“沒有萬一。”吳爭的神色卻沒有說話聲那麼堅定,是啊,板蕩才識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