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董府的幾十車白米終於是到了松江府,楊帆告別了松江知府、總兵之後,將這活命用的八千石白米分配到了各艘船上。淡水也補充完畢,便不做逗留,楊帆。
在船上憋了三日的孫元化終於無精打采地走出艙外,看了看正在喝着白米粥的楊帆,問道:“到松江府了?”
“都離開了。當時叫你,你忙着研究那火槍,說沒空,便沒叫你下船。”楊帆將一直荷葉包裹的燒雞放到孫元化面前,緊接着又收了回來,打趣道:“忘了你出家了,不能吃着燒雞。”
“別啊,爵爺。我這十幾日來,就吃那乾飯了,吃得人都快吐了。”孫元化搶過燒雞,狼吞虎嚥地吃起來。楊帆笑着拿過那些經過孫元化修改過的火槍稿子。
“唔,爵爺給的那些圖紙這些天我都自己研究過了,大地方沒有改,就一些小細節修改了一下,總得還是很有希望的。本來在松江府找個鐵匠鋪,過過手,好歹造一把樣槍出來,沒想到就這麼錯過了。”
楊帆笑罵道:“若是要你下船造槍,估計我們這船隊也不用開了,起碼得等個十天半個月的,我等得起,船上三萬人可等不起。”楊帆撕走一隻雞腿,嚼在嘴裡,“你放心,要造槍時間有的是,急什麼。”
這邊船隊開拔,在沿海的幾個隱秘小島上,幾波倭寇正商量着一個驚天計劃。有些海盜的身份,總是在隨着政策的變化而變化的。朝廷的海禁鬆了,這些人便做起海上買賣,將大批的茶葉、瓷器送往海外。這海禁嚴了,便做起倭寇,不斷在沿海打家劫舍。鄭芝龍便是如此,當初倭寇猖獗之時,鄭芝龍便是日本倭寇顏思齊的手下,後來單幹了,便跑到臺灣幹起海盜生意。
後來荷蘭人登陸了臺灣,鄭芝龍便和妻子定居在了福建泉州。正式接受了大明的詔安,這猖獗一時的倭寇才得以平息下來。但在這東南海上,鄭家依舊是海上的霸主,過往商船,要想通過,便必須購買鄭家的令旗,一般大船都是三千銀錢。東洋、南洋幾乎就成了他鄭家的天下,荷蘭人、葡萄牙人還是東瀛人,都得乖乖地交買路錢。
“都打聽清楚了嗎?”
“頭兒,沒錯。這些船隻有十五艘是當初的鄭和寶船,還有三十艘商船。當初停在松江口,我們哥兒幾個買通的那些人說,船上除了三萬名難民,就沒什麼人把守,似乎是到南洋呂宋那邊去的使者船。”
小黑屋之中,坐在龍頭椅上的那位,一隻腳踩在椅子沿上,眼睛虛眯道:“甭管他是出使也好,還是出喪去也罷。這船必須給我截下來。最近鄭芝龍越來越霸道了。當初在顏思齊手下,他鄭芝龍做他的,我劉香做我的,現在靠上了朝廷那艘大船,就巴不得想着南洋、東洋所有的生意都吞到他鄭家旗下。”
“頭兒,那我們怎麼做?”
龍頭交椅上的大哥眼神凌厲道:“這三十艘大船不足爲患,關鍵是那十五艘鄭和寶船,上邊的火炮很厲害。這次得小心行事,只要船,不要人。”
“不要人,這三萬人怎麼辦?”
劉香狠戾道:“願意火併的火併,其他的,除了姿色好diǎn的,留下來給兄弟們享用,其他的都推到海里。等這次有了這幾十艘船,我們就有和鄭芝龍叫板的資本的。那些荷蘭人還有葡萄牙人早就看不慣鄭芝龍一家獨大的地頭蛇了,只要我們有了這些資本,在找他們聯手,我就不信他鄭芝龍還可以在這南洋翻騰!”
“頭兒,這火炮該如何對付?半個月前,那泉州的水師一炮轟過來,半船的弟兄就這麼死了,現在想想還後怕。”
“老二,這火炮白天長眼睛,這晚上還長眼睛嗎?”劉香笑道,“這使臣船多半沒有什麼軍力,我們手腳麻利diǎn,等登上了船,那些人還不是任由我們宰割?”
“大哥真是足智多謀,那這次我們何時下手?”
劉香琢磨了片刻,道:“事不宜遲,這船若是繼續南下,到時候到了鄭芝龍的勢力範圍,我們再下手就麻煩了。把六百多弟兄着急起來,趁今夜,出其不備,一舉拿下這些大船。”等幹完這一票,這南洋的局勢,可就由不得他鄭芝龍說了算了。
……
……
今日風平浪靜,孫毅、李鬱歡兩人坐在楊帆邊上。對面坐着的便是孫元化這個假和尚。“如今海上無事,你們兩個便先跟着元化大師,學習格物與化學的入門知識,也好爲將來做個鋪墊。”
孫元化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要曝光在兩個官宦子弟面前了,好在他們兩個年紀尚小,也沒見過面,自然不認識這個人便是那個死了的孫元化。
“元化大師,還請不吝賜教。”李鬱歡恭敬地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做得比孫元化這個假和尚還要像和尚。搞得孫元化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便直接引入正題,道:“今日要將格物,與聖賢書大相徑庭,不講仁義禮智信,不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講的是身邊自然之物。”
“我……老衲問你們,這太陽東昇西落,這星辰斗轉星移,這四季交替,晝夜變化,可知是爲何?”
孫毅一愣,便問道:“大師,這算是問題嗎?難道這太陽還打西邊出來,這春夏秋冬,這晝夜交替,不都是正常現象嗎?”孫元化笑道:“既然正常,那便是佔了個理字,你們兩位,誰能夠解釋出來原因?”
孫元化開始了他洗腦的課程,道:“其實很多現象老衲也無法解釋,但它這樣運轉,是有它自己規律的,一旦研究出來它的規律,便可以運用規律,爲之格物。”孫毅有些大大咧咧道:“這晝夜交替,又和可以研究的?一切都是自然現象,研究明白又有和意義呢?”
孫元化搖頭嘆道:“當你對於事物抱有一種渴望認知的態度時,便會明白的。我們這個腳下的土地、大海,你可以想象是在一個球上嗎?”孫元化比劃道。
“在球上?”孫毅笑道,“元化大師就莫要和我等開玩笑了。這地這麼平,怎麼可能是個球?那上邊還如何能住人?不都得掉下來?”
“他說得沒有錯。我們確實住在一個球上。只不過這球太大了,你便感覺不出來這地面的弧度。”楊帆明白,要讓人改變自己一貫的認知是一個很難的過程,便道:“如果你們不信,順着指南針一路向東或者向西航行,將來有一天,終究會回到起diǎn,這意味着我們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球。”
“太不可思議了。爵爺,你若是在京師說這話,就是連十歲的小孩都會嘲笑爵爺您在天方夜譚,天圓地方,怎麼可能是個球呢?不可能。”
李鬱歡沉思良久,反問道:“若是這元化大師說得不錯,那爲何我們不會掉下來?”李鬱歡這個問題問得很好,連孫元化都似乎被這個問題難倒了。不過對於楊帆來說,便是個小兒科的問題了。
“鬱歡這個問題倒是問得好,那麼我說一句,爲何你從地上跳起來,落下來的時候,不忘左邊掉,也不往右邊掉,爲何是往地面落呢?其實我們在的這個球,有着一股吸引力,將我們的身體牢牢吸在他的表面,所以,人在不會掉落下去。”
這個解釋很粗淺,楊帆講也只能將這麼粗淺,這兩個剛剛接受到新奇學問也只能聽個大概。楊帆也不需要解釋太明白,啓明只需要一diǎn,至於何時撥得雲開見日月,得等。那是一個思維與認知上升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