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郊外,天壽山下,守墓老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長衫(漢明大黃袍305章)。沒有了行三癡和他對弈,他就一人獨自靜坐。清晨做完日常的清掃之後,就在那條長溪邊上坐着。
皇陵看守,是一樁辛苦的差事,不僅辛苦,連油水都沒有,自然都是些落魄人士纔過來。而且一般入了皇陵,就是將被徹底遺忘的那種,永遠都不會再被啓用。像行三癡這樣坐了二十年,然後毅然辭官的人,更是少數。
神道上走來一個老道士。進來時候,大山門前的守衛不僅不攔下盤問,還得行禮恭迎。他點點頭,看了眼神道便的石翁,自言自語道:“物是人非,事卻不休。”
他走到龍鳳牌坊下,已然看到了守墓老者正站在當中央,看着他。手中拂塵一甩,道:“全真王常月,見禮了。”
守墓老者同樣躬身一禮,道:“道長前來,有失遠迎。皇陵重地,不知道長此番前來,有何要事?”
松柏層層疊翠,顯得莊嚴肅穆。王常月在白雲壇說戒歸來,便過來看看。“只是看看。咦,那個行小子呢?怎不見他。”
“下金陵去了。”
“下金陵,都去金陵了。”王常月擡頭望着初冬的暖陽,道:“成祖選的地方真是不錯,依山傍水的。”
守墓人雙手插在袖子中,道:“是不錯。”
王常月沐風而坐,過了很久,纔開口問道:“龍影壁上的最後那絲龍氣,何處去了?”他盯着守墓人,有些疑惑得問道。
“續到人身上去了,怎麼,你很在乎嗎?似乎你的師兄都不怎麼在乎。”
王常月臉上多了一絲冷肅,語氣稍冷,道:“他可以不在乎全真龍門派的興衰,可以隨意地將氣運接在龍影壁上,但是我不能不聞不問。全真派還要薪火相傳。就不能斷送了氣運。這樁事情,莫非和我師兄有聯繫?”
“你自己問他去吧。”守墓人似笑非笑,道:“王道長過來,不會就是爲了過問一番龍影壁的事情吧?”
“老道特來告辭。當初掛單白雲觀,不過就是來承運勤王的,如今龍影不再,老道也要告辭離去了。等找到師兄,問清楚緣由再說。告辭。”王常月做事一絲不苟,不尊不卑,所以才擔得起律宗掌門之位。
“祝好。”守墓老者說是祝好,一點都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王常月剛剛走了幾步,後邊才傳來守墓老者的聲音。
“雖然你答應了驍王爺,南北合流的事情,但是老夫不敢苟同。分,可保持一個動態的穩定,合起來,反倒是適得其反。就像半鍋的水和半鍋的油。看上去一鍋溫熱,而一鍋已然濃煙滾滾,攪在一起,油水四濺,難以平復。”
王常月腳步一滯,回頭看了一眼守墓老人,道:“可是那鍋熱油,已經快要冒火了,再不拿水降降溫,可能連房子都要燒掉了。就算濺出點水和油來。那也是顧全大局!”他甩袖離去,守墓人眼睛虛眯着,嘆了口氣,繼續看着自己那盤永遠也下不完的棋。
……
……
江西九江。廬山峰巒疊翠,淨土東林寺。落陽下的九江城,古城老街,燈火闌珊。馬車緩緩駛入城中。趕了幾天路的楊帆等人,終於進入了江西境內。然而,楊帆到來的第一時間。便有人收到了消息。
“山長,楊院長他們一行到了。”白鹿洞書院,號稱江南四大書院之一,存在的年頭,已經有八百餘年,不折不扣的底蘊。雖中間幾次毀於戰火,但重修多次,最近一次是在元末毀於戰火,直到正統元年才修復,仍享有天下第一書院的美譽。
“設宴。”執筆者提筆銀鉤,勢氣微收。一道罡風躍然於紙上,墨點絞殺在一起,化作凌厲的招式,紙消失了。
一張紙重新鋪在桌上,墨點依然在,化作縷縷黑光,舞動在空中。相互交錯,如光,如影,最後收入筆肚,並沒有爆發出最後的威力,而是忽成收勢。
他將筆架在桌上,走到一邊,推開虛掩的木窗,正好看到晚霞。不過在他眼裡,看不出美還是不美。他的眼,只能感受到光的存在,所以那抹晚霞在他眼裡也只是一抹光亮。
感受到拂面的晚風,男子將懷中掏出一副打磨地有點怪異的玳瑁眼鏡,別在耳後,遮住了原先那雙足以迷倒女子的桃花眼。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這年頭,戴眼鏡的是少數。那有些朦朧的水晶鏡片令他能夠稍稍看清楚眼前的事物。
他還是喜歡那種模糊的視覺感。男子走出書房,匆匆往外走去。
相傳白鹿洞書院的創始人可以追溯到南唐的李渤。李渤養有一隻白鹿,終日相隨,故人稱白鹿先生。後來李渤就任九江刺史,舊地重遊,於此修建亭臺樓閣,疏引山泉,種植花木,成爲一處遊覽勝地。由於這裡山峰迴合,形如一洞,故取名爲白鹿洞。
舒正浩的字,比起董其昌,也絲毫不遜色。常人美稱小羲之,其字也是一字千金,若是誰家藏有舒正浩的一副字,定會被人踏破門檻。
舒正浩跨出房門,停頓了片刻,轉身又回到屋內。片刻之後,一身青衣正衫的舒正浩擺了擺褶皺的衣袂,看樣子對於這次替楊帆接風洗塵格外的注重。舒正浩並非那樣的腐儒,他年輕時候走過邊塞,也領略過塞北風光。對於那些能征善戰的將士格外敬佩。
尤其是聽說大淩河之戰大勝,打出了大明的威風時,更是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天的酒。當那篇帝頌傳遍大江南北之時,他更是豪言,好端端的一首大丈夫雄詞,卻被套上帝頌二字,可笑至極,定是那些小人,爲博得聖上歡心而加上去的。
然而卻是被裡邊的豪言所折服。一年前,舒正浩便多次去信,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夠拜訪楊帆,或者楊帆能夠來白鹿洞書院一趟。很可惜,當時楊帆遠洋海外,根本收不到他的書信,等福伯將那些信交給他的時候,已經一年過去了。
後來的事情又多,久而久之,就把這事情給忘了。(。)